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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首发】《知否同人仪兰》作者:q博士【2025年12月7日更新至第23章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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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言情小筑] 【首发】《知否同人仪兰》作者:q博士【2025年12月7日更新至第23章】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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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2-5 22:49:52 来自手机 |只看该作者 |正序浏览
本帖最后由 催文不留评。 于 2025-12-10 23:52 编辑

第一章
盛夏的登州,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,吹过盛家新置的宅院。七岁的盛仪兰坐在窗边,望着庭院里忙碌的下人,心中却是一片混沌。

她不是原来的盛仪兰。

三天前,她还在现代的书房里整理古籍,一抬头,就成了盛家不起眼的庶女。父亲盛纮刚升任登州通判,从六品到五品的那道门槛,他迈了整整六年。而她,不过是这官宦家族中一个不起眼的影子。

“六姑娘,老太太唤您去嵩山陪住,东西可收拾妥了?”丫鬟采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,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。

仪兰回过神,点了点头。她知道,这是祖母林老太太的善意——带她离开登州宅院里那些微妙的眉眼,去嵩山清净几年。嫡母王氏虽不至于苛待庶女,但也谈不上多么上心。去嵩山,对她而言是条好出路。

三日后,马车摇摇晃晃启程。

仪兰倚在车厢里,闭目养神。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片奇异的景象——那是一处静谧的空间,有清泉潺潺,有田垄整齐,还有一栋似曾相识的小屋。三天来,这景象时不时在她冥想时出现,像是烙印在灵魂里的记忆。

“姑娘,喝点水吧。”采月递过水囊。

仪兰接过,抿了一小口。就在清水滑过喉咙的刹那,她眼前的景象骤然清晰——那眼清泉仿佛近在咫尺,泉水清冽,泛着淡淡的莹光。

她心跳漏了一拍。

当晚,宿在驿馆。仪兰早早躺下,待采月熄灯退出,她凝神静气,心中默念:“进去。”

周身一轻,再睁眼时,已置身于那片空间之中。

脚下是松软的泥土,面前是一眼不过井口大小的泉眼,泉水汩汩涌出,汇入一旁的小池。池水清澈见底,几尾锦鲤悠然游曳。泉眼后方,是一栋白墙黛瓦的江南小筑,推门而入,屋内陈设让她怔在原地——

冰箱、书柜、厨房操作台、甚至还有一张铺着鹅绒被的拔步床。这一切,都与她现代书房隔壁的那间休闲室一模一样。

她走到书柜前,心念一动:“《女诫》《列女传》。”

柜中并无反应。她顿了顿,改口道:“幼学启蒙、诗词基础。”

几本书册悄然出现在格子上。她抽出一本,翻开,正是适合七岁孩童诵读的《千家诗》注本。

原来如此——这空间并非万能,却可按她“合理”的需求提供物品。且所有东西,都无法带出空间。

她又试了厨房,只要她想吃的,食材便会自动出现,灶火自生,片刻就能做出热腾腾的饭菜。她吃了一小碗鸡丝粥,鲜香满口,疲惫一扫而空。

最神奇的是那眼泉。她掬起一捧喝下,只觉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,白日坐车的腰酸背痛顷刻消散,连视力都清明了几分。

“修复、净化……”她喃喃道,“这便是我的依仗么?”

在空间里逗留约莫一个时辰(外界时间几乎静止),仪兰心满意足地退出。躺在床上,她开始认真思考这一世的路。

盛家姐妹众多:华兰已十三,端庄大气;墨兰七岁,才情初露却心思敏感;如兰六岁,骄纵天真;明兰也是六岁,因卫小娘不受宠而谨小慎微。而她,仪兰,生母早逝,无依无靠,唯有一个“乖巧安静”的印象。

如今有了这空间,至少身体可借灵泉调养,知识可随时获取,日后生存,便多了几分底气。

十日后,马车抵达嵩山脚下。老太太的别院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,清幽古朴。仪兰下车,抬头便见一位身着青衫的女子立在门前,约莫二十三四年纪,眉目清冷,气质出尘。

“这位是苏瑾姑娘,老太太请来的教习娘子,日后便由她指点你读书识字、女红礼仪。”引路的妈妈介绍道。

苏瑾。

仪兰心中一动。这名字……与她前世的本名一模一样。

苏瑾的目光落在仪兰身上,静如深潭,却仿佛能看透人心。她微微颔首:“六姑娘一路辛苦。日后若有疑问,可随时来‘清凉台’寻我。”

“谢苏先生。”仪兰敛衽行礼,举止已带出几分不属于七岁孩童的沉稳。

苏瑾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赏。

日子如流水般滑过。仪兰白日随苏瑾读书习字,学《女则》《女训》,也读史书地理;夜里则进入空间,借灵泉滋养身体,翻阅各类书籍。她进步神速,不过半年,已能流畅诵读《论语》,偶尔还能就史事发表一两句见解,令苏瑾颇为惊讶。

老太太常唤她说话,见她谈吐清晰、心思通透,愈发喜爱。偶尔也会提起京中盛家的事:华兰及笄,正在议亲;长柏准备院试;墨兰与如兰明兰一同启蒙,关系微妙……

仪兰总是安静听着,适时递上一杯温茶。

她很清楚,嵩山这段时光,是她积累资本的关键期。空间是底牌,不能轻易暴露;学识与心性,才是她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。

转眼秋去冬来,嵩山下了一场大雪。

仪兰披着斗篷站在廊下,看雪花纷扬。苏瑾走到她身侧,忽然开口:“六姑娘可知,为何老太太独独带你来嵩山?”

仪兰转头,望进苏瑾深邃的眼眸。

“因为您需要一段清净时光,成长到足够强大。”苏瑾语气平静,“盛家如一棵大树,枝繁叶茂,却也盘根错节。您是旁枝,若不自强,便只能依附主干——而依附,从来不由己。”

仪兰默然片刻,轻声道:“先生教诲,仪兰铭记。”

苏瑾微微一笑,将一本手抄的《九州舆图志》递给她:“闲暇时可看看。女子的天地,未必只有后宅。”

当晚,仪兰在空间里翻开那本地图。山川河流、城池关隘,在她眼前徐徐展开。她心中某个角落,悄然松动。

也许这一世,她可以活得不只是盛家六姑娘。

也许是盛仪兰。

甚至……更远。

窗外雪落无声,室内烛火温暖。七岁的女孩伏案读书,眼中映着跳跃的光,清澈而坚定。

属于她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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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2-7 19:35:34 来自手机 |只看该作者
王氏心中妥帖,略坐片刻便带着女儿们告辞回府。刚下车,门房便报,大奶奶海氏忽然想吃东街“采芝斋”的茯苓糕和桂花糖藕,惦念着翰林院的大爷,问能否派人送去。

王氏笑道:“这有什么,让人去买便是。” 她看向仪兰,“兰儿,你跑一趟。买了直接送到翰林院门房,交给你大哥身边的长随,莫要多留。”

仪兰应下,换了青帷小车,带着丹橘往东街去。春日午后,街市如常。采芝斋前稍候片刻,提着温热的食盒,车子便转向皇城东面的翰林院。

行至离翰林院尚有一射之地的僻静横街,仪兰让车夫停下,对丹橘道:“你在此处茶棚等着,我去去便回。” 她不愿丫鬟太近官署,惹人注目。

提着食盒,独自走向翰林院侧门。横街静谧,只闻自己的脚步声。已能望见翰林院青砖门楼的飞檐,甚至能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的、属于文墨之地的特有低语。

就在此时——

“呜——!!!”

一声凄厉如鬼哭的号角,毫无预兆地撕裂长空!紧接着,是沉闷如巨兽咆哮的撞门声、无数兵刃骤然出鞘的铿锵、以及瞬间爆发的、充满惊骇与暴戾的喊杀!

“太子殿下!”
“有刺客!护驾!”
“是四王爷!四王爷反了!”
“关闭宫门!挡住他们!”

皇城方向传来的嘶吼,如同惊涛骇浪,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宁静!仪兰浑身一僵,手中食盒“啪”地坠地,点心滚落。她骇然抬头,只见皇城上空仿佛有黑云压顶,烟尘隐隐升腾。

宫变!是夺嫡!四王爷竟然在太子新立、人心未稳之时,悍然动手了!弑兄?逼宫?

没等她细想,眼前的翰林院已骤然变成修罗场!

“轰!” 侧门被猛地撞开,几个身穿翰林院青色官袍或杂役服饰的人满面惊惶,连滚爬出,嘶声大喊:“快逃!四王爷的人杀进来了!太子系官员格杀勿论!”

话音未落,门内寒光一闪,一个奔逃的杂役惨叫一声,扑倒在地,鲜血汩汩流出。

仪兰心脏骤停,转身就逃!裙裾碍事,她一把撩起,拼尽全力向来路狂奔!脑中一片空白,只剩下求生的本能。

然而,刚跑出十几步,横街另一头已传来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撞击声!一队二三十人的叛军,刀剑出鞘,杀气腾腾,正从主街转入,显然是要彻底控制翰林院这类太子可能安插势力的机要之地!

前路已断,后门是死!仪兰目光急扫,猛地扑向旁边书肆墙角一堆散落的破旧竹简和废弃木箱后,蜷缩起身子,死死捂住嘴,屏住呼吸。

叛军迅速逼近,沉重的皮靴踏在青石板上,发出令人心颤的闷响。他们冲入翰林院,里面立刻传来更加激烈的厮杀声、怒骂声和濒死的哀嚎。偶尔有浑身是血的官员或仆役挣扎逃出,立刻被守在门外的叛军砍翻在地。

“搜!勿要放过太子余党!”
“这些翰林酸丁,一个不留!”
“那边巷口,去看看!”

有脚步声朝着仪兰藏身的方向而来。她甚至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和叛军身上冰冷的铁锈气。心跳如擂鼓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。

一个叛军士兵踢开了挡路的破木箱,碎木屑溅了仪兰一身。他狐疑地朝黑暗的墙角张望了一下,似乎没发现异常,骂骂咧咧地转身:“妈的,一堆破烂!”

仪兰丝毫不敢动。外面的杀戮和搜捕持续了不知多久。皇城方向的喊杀声非但没有平息,反而愈演愈烈,隐约能听到巨大的撞击声和火焰燃烧的爆裂声,显然宫内的争夺已进入白热化。叛军控制了翰林院及周边几条街巷,开始布设岗哨,盘查一切可疑行人。

日头西斜,光线渐暗。寒冷和饥饿侵袭而来,仪兰四肢僵硬,却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。她不敢去想丹橘和车夫如何了,只能祈祷他们见机得快,躲藏起来。盛府呢?父亲在工部,是否也被卷入?长柏大哥……她亲眼见到叛军冲入翰林院!母亲、祖母、嫂子、妹妹们紧闭门户,在这滔天大乱中,能否安然?

夜色,如同浓墨般彻底泼下。皇城方向的火光却映红了半边天,厮杀声变得零散却更加残酷,仿佛野兽最后的撕咬。横街上叛军的火把亮了起来,映着他们冰冷警惕的面孔。

不能再躲下去了。仪兰小心翼翼地活动近乎麻木的手脚。横街上的巡逻刚刚换班,两个士兵在不远处低声交谈,语气带着疲惫和隐隐的兴奋。

“……听说宫里还没完,殿下(指四王爷)亲自带着甲士攻破了东宫,太子……已经没了。”
“慎言!……咱们守好这边便是。这些太子提拔的翰林,一个也不能留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只是没想到,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地方,杀起来也这么费劲……”
“闭嘴!留神些,上头严令,防止宫里有漏网之鱼往外传递东西,尤其是……那位(指皇帝)身边的。”

仪兰心中寒意更甚。太子已死?皇帝被困?四王爷这是要赶尽杀绝,彻底篡位!

就在这时,一阵极其轻微、拖沓的脚步声,从横街另一端更深邃的黑暗里传来,伴随着压抑不住的、痛苦的抽气声。

两个叛军立刻警觉,火把猛地照过去:“谁?!”

只见一个穿着深色宫女服饰、发髻散乱、浑身浴血的女子,踉跄着从阴影中跌出,似乎想横穿街道,却因伤势过重,扑倒在路中间。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用布帛包裹的、尺许长的筒状物。

“是个宫女!抓住她!” 叛军立刻拔刀围上。

那宫女抬起惨白的脸,火光映照下,眼神涣散,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。她似乎想将怀中之物藏起或掷出,但手臂已无力抬起。

仪兰藏身之处,恰好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,距离不过数丈。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
“搜她身!看拿了什么!” 叛军小头目厉喝。

一个士兵上前,粗暴地去抢那宫女怀中之物。宫女不知哪来的力气,猛地用身体护住,嘶声道:“……陛下……血诏……送……送出城……” 声音虽弱,在寂静的夜里却异常清晰。

“血诏?!” 叛军小头目脸色剧变,“快!夺过来!杀了她!”

那宫女闻言,眼中迸发出最后的光芒,用尽全身力气,将怀中那布帛包裹的筒状物,朝着仪兰藏身的这个堆满杂物的黑暗角落,奋力一掷!同时用尽最后气力高喊:“……勤王……平乱……”

“噗嗤!” 刀锋入肉,宫女的声音戛然而止,身体软倒。

那布帛包裹的筒状物在空中划过,并未抛远,“咚”地一声闷响,恰恰砸在仪兰藏身的破木箱堆上,滚了两滚,竟卡在了两个箱子之间的狭窄缝隙里,离仪兰缩着的脚尖,不足半尺!包裹的布帛散开一角,露出里面一截明黄色、绣着龙纹、却浸染大片暗红血迹的绢帛!

两个叛军一愣,随即大骂着冲过来搜寻。

仪兰大脑一片空白,几乎能闻到那卷绢帛上传来的浓重血腥气。电光石火间,她甚至没看清那是什么“血诏”,只知道这是那宫女用性命护着、要送出去的极其要紧之物,也是此刻能要她命的催命符!

叛军的手电筒光(此处应为火把光亮)已经照了过来,在杂物堆上扫视。

就在一只叛军的手即将摸到那卡着的布帛包裹时,仪兰缩在阴影里的脚,用尽全身控制力,极其轻微、却迅捷如电地一拨一挑!

那包裹被巧劲一推,悄无声息地顺着木箱缝隙,滑进了她身后墙壁底部一个被杂物完全掩盖的老鼠洞般的窟窿里,瞬间消失。

“妈的!明明看到落这边了!” 叛军士兵扑了个空,气急败坏地扒开几个破箱子,除了灰尘蛛网,一无所获。

“会不会滚到下面去了?或者被那死宫女临死前藏别处了?” 另一个士兵猜测。

小头目脸色阴沉,亲自举着火把四下照射,又用刀鞘在杂物堆里捅了捅,依然没有发现。他狐疑地扫视着这个黑暗的角落,目光几次掠过蜷缩在更深暗处的仪兰(她与杂物几乎融为一体),最终哼了一声:“许是看错了,或是被野狗叼了去?留个人守在这儿,仔细看着!其他人,继续搜别处!绝不能让任何东西流出皇城!”

大部分叛军骂骂咧咧地离开了,只留一个士兵在不远处的街口守着,火光摇曳。

仪兰几乎虚脱,后背已被冷汗浸透。她能感觉到,那卷冰冷、滑腻、带着浓重不祥气息的布帛包裹,就紧贴着她小腿后的墙洞。宫女临死前的呼喊还在耳边回荡——“陛下……血诏……勤王平乱……”

老皇帝在四王爷弑兄逼宫的绝境中,写下了这封染血的诏书?是求救?是讨逆?无论是什么,这都是一道足以引发更剧烈风暴、也足以让持有者粉身碎骨的催命符!

她该怎么办?当做没看见?等叛军彻底走远后,悄悄把它踢进更深的沟渠?还是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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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2-7 19:05:01 来自手机 |只看该作者

正月十五一过,年节那股子喧腾热闹气儿,便如退潮般,悄没声地散了。盛府上下恢复了往日的秩序,只廊下还未撤去的红灯笼,偶尔提醒着不久前那场忙碌的喜庆。

长柏的婚事,到底在春寒料峭的正月底办完了。因是长子娶妇,又是与新晋翰林院庶吉士的身份相配,盛纮和王氏都很看重,办得颇为体面。海氏穿着大红嫁衣进门时,仪兰随着姐妹们在内堂观礼,只见新嫂子身姿端雅,举止沉稳,与长柏站在一起,真如父亲盛纮酒后那句感慨——“佳儿佳妇”。婚后第三日,海氏便开始跟着王氏熟悉家务,她本就出身清流,言谈行事极有章法,不过旬月,便将一应琐碎打理得井井有条,连最挑剔的周妈妈私下也赞了句“大奶奶是个明白人”。

王氏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,连带着气色都好了许多。只是这轻快底下,也存着别的思量。一日,她与周妈妈在房里对账,忽而叹道:“柏儿成了家,我这心里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。接下来,便是这几个丫头了。”

周妈妈顺着话头:“大姑娘在伯爵府稳稳当当的,五姑娘活泼开朗,四姑娘才情好,六姑娘沉稳,七姑娘也大了,各有各的好。大娘子慢慢挑,总能有合意的。”

王氏拨弄着算盘珠子,没说话。墨兰的“才情好”,如今倒成了块心病。自齐国公府赏花宴后,她病是渐好了,人却越发沉静,或者说,是越发沉寂了。来请安时,话少得可怜,只安静坐着,偶一抬眼,那目光幽幽的,看得王氏心里不大舒坦。林小娘倒是来得勤,话里话外总绕着墨兰的终身打转,什么“墨儿心气高,寻常人家怕委屈了她”,什么“她身子弱,需得寻个知冷知热的”……听得王氏暗自皱眉。

“墨兰那孩子,”王氏放下算盘,“心思太重。前几日在老太太那儿,我略提了提通政司参议王大人家有位公子,年纪相当,正在读书,家世也清白。你猜怎么着?她当时没吭声,回去就传说不舒服,晚饭都没用。” 王氏揉了揉眉心,“她这是瞧不上。可那王公子,已是极好的选择了。齐国公府那样的门第,也是她能想的?”

周妈妈低声道:“四姑娘……怕是还没转过弯来。也怪那日齐家公子,忒惹眼了些。”

“齐衡那孩子,自然是极好的。”王氏语气淡了些,“可那是什么人家?平宁郡主眼睛长在头顶上,咱们家如今虽有些起色,也入不了她的眼。墨兰若再存着这份痴念,将来吃苦的是她自己。”

这些话,不知怎地,零零碎碎传到了林栖阁。墨兰坐在窗下绣花,听了采云吞吞吐吐的学舌,手指一颤,针尖狠狠扎进了指尖,沁出一颗鲜红的血珠。她怔怔地看着那点红,半晌,才将指头含进嘴里,淡淡的腥味弥漫开来。

“姨娘……”她抬眼看向坐在一旁脸色发白的林小娘,“嫡母她……当真这般说?”

林小娘眼圈一红,上前抱住她:“我的儿,你别往心里去!你嫡母……她也是为你好,那王公子家世是不错……”

“为我好?”墨兰轻轻推开母亲,声音有些发飘,“为我好,便是将我随意配个‘家世清白’的寻常官宦子弟,打发了吗?齐国公府的门第高,我攀不上,我认。可难道我便只配这样的?” 她胸口起伏,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,“我病了这些日子,外头的事一概不知。六妹妹能跟着母亲出入高门,如兰是嫡女自不必说,连明兰……嫡母不也开始为她留意了吗?只有我,困在这屋子里,等着被‘安排’!”

“墨儿!”林小娘急了,“你小声些!这话传出去还了得?你父亲……你父亲总会为你做主的!”

“父亲?”墨兰苦笑,眼里泛起水光,却倔强地不肯落下,“父亲如今眼里只有长柏哥哥的前程,还有海氏嫂嫂肚子里的盛家长孙。我算什么?” 她站起身,走到窗前,望着外头阴沉沉的天,“姨娘,我不甘心。我真的……不甘心。”

林小娘看着女儿单薄执拗的背影,心如刀绞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这深宅大院,嫡庶尊卑,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,将她母女二人牢牢锁住。女儿这份不甘,她何尝没有?只是蹉跎了这些年,她比谁都明白,有些东西,争不来,抢不到。

那头,如兰却全然没有这些烦恼。她正兴致勃勃地拉着明兰,商量开春后去城外踏青的事。

“七妹妹,我听说玉泉山那边的桃花开得早,可好看了!咱们求求母亲,让哥哥们带咱们去玩一天,好不好?”如兰眼睛亮晶晶的,满是期待。

明兰正在绣一个精巧的香囊,闻言抬起头,细声道:“五姐姐,玉泉山……是不是远了点?母亲怕是未必答应。”

“哎呀,不试试怎么知道?”如兰凑过来,看她手里的活计,“呀,这竹子绣得真精神!给谁的?”

明兰脸颊微红:“没……没给谁,练练手。”

“给我看看!”如兰拿过来,翻来覆去地看,“这针脚,这配色,真好!比针线房做的也不差!七妹妹,你手也太巧了!”她忽然压低声音,“哎,我听说,前儿庄先生考校哥哥们功课,还夸了齐衡哥哥的文章,说他见解独到,有经纬之才。可惜咱们听不到。”

明兰拿回香囊,继续低头绣着,声音轻轻的:“齐家公子自然是极好的。不过,那些朝堂经济,离咱们太远了。”

“也是。”如兰托着腮,忽然又道,“不过,六姐姐好像挺爱听这些。我瞧她每次在庄先生那儿,都听得很认真。前几日母亲让她帮着整理哥哥书房里的一些旧邸报和文书,她也做得一丝不苟的。母亲还夸她心细呢。”

明兰手中针线微微一顿。六姐姐仪兰,确实和她们都不太一样。那份超出年龄的沉静,偶尔流露出的通透,还有那种……明明人在眼前,却仿佛置身事外的疏离感。她像一株长在深潭边的兰草,自顾自地汲取养分,安静生长,外头的风雨喧哗,似乎都惊扰不了她。

“六姐姐……是稳当。”明兰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。

如兰却没想那么多,又兴致勃勃地计划起踏青要带什么点心,穿什么衣裳了。

此刻的仪兰,确实在长柏的书房。不过不是整理文书,而是长柏主动唤她来的。

书房里炭火适宜,墨香淡淡。长柏已换了家常的深蓝直裰,眉宇间比成婚前更添了几分沉稳。他指着桌上一卷摊开的水利舆图,对仪兰道:“六妹妹,我记得你字好,也心细。这是工部存档的京畿河道略图,有些地方年久模糊了。我想着,你若得空,帮我重新誊录一份清晰的,标注也可更细致些。我如今在翰林院观政,偶尔也需查考这些。”

仪兰有些意外。誊录舆图,这已超出寻常闺阁女子“练字”或“帮忙”的范畴了。她抬眼看向长柏。

长柏神色坦然:“不必有顾虑。你素来稳妥,此事无关机密,只是方便查阅。况且,”他顿了顿,“你多看看这些,于开阔眼界也有益。女儿家虽不涉外务,但知道些山川地理、民生利病,总不是坏事。”

这话说得恳切,并无轻视,反倒有几分兄长的期许。仪兰心中微动,点头应下:“大哥放心,我定当仔细。”

她走到书案旁,目光落在那张泛黄的舆图上。河流、山脉、城池、关隘、驿路……密密麻麻的线条与标注,勾勒出一片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山河。在京中这些时日,她也曾从庄先生、父兄的谈话中,从那些邸报文书的边角料里,拼凑过外头的世界。但如此直观地面对一张描绘权力与民生脉络的图纸,还是第一次。

她吸了口气,沉下心来,开始细细辨认那些模糊的字迹与线条。长柏则走到一旁的书架前翻找资料,书房里一时只闻纸张翻动的沙沙声,和炭火偶尔的噼啪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外头传来脚步声和小厮的禀报声:“大爷,齐公子来了。”

帘栊一挑,齐衡走了进来。他今日穿了身雨过天青色的锦袍,外罩同色狐裘,面如冠玉,笑容温煦,带来一股外头的清寒与朝气。“元若兄,叨扰了。”他一眼看见书案后的仪兰,微微一愣。

长柏已起身相迎:“衡弟来了。无妨,这是舍妹,正在帮我誊录些旧图。” 他语气自然,并无避讳。

齐衡很快恢复如常,向仪兰微微颔首:“盛六姑娘。” 目光在她面前摊开的舆图上扫过,眼中掠过一丝讶异,随即化为了然与一丝欣赏。

仪兰已放下笔,起身敛衽:“齐公子。” 动作规矩,目光微垂。

“六妹妹自便即可。”长柏道,又对齐衡说,“你来得正好,我正有一事想请教。关于漕粮改折的利弊,我看了些卷宗,仍有些疑惑……”

两人便走到一旁的书架边低声讨论起来。仪兰重新坐下,继续手头的工作,耳中却不可避免地飘入他们的对话。讨论的是漕运赋税改征银两的争议,齐衡引经据典,分析其中对朝廷、对地方、对百姓的利害牵扯,思路清晰,见解独到,且语气平和务实,并无空谈。

“……故学生以为,改折之议,利在中央调度,减省损耗;弊在加重小民负担,且易滋生胥吏盘剥。关键在于如何核定折价,如何监督州县执行,非一纸政令可竟全功。”齐衡的声音清朗而笃定。

长柏沉吟:“衡弟所言切中要害。然则,如今国库空虚,漕运糜费甚巨,改革势在必行。或许可先选一两处试行,严定章程,察看实效……”

仪兰笔尖悬在纸上,墨汁悄然滴落,晕开一小团污迹。她忙用吸墨纸按住,心思却有些飘远。这些讨论,离她平日接触的闺阁琐事、内宅心计何其遥远,却又如此真实沉重,关乎万千人生计。而她,此刻坐在这里,以一种奇特的方式“参与”其中。这感觉有些荒谬,又有些……莫名的触动。

她能感到齐衡的目光偶尔会掠过她这边,并非刻意,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关注。大约是对她这个出现在兄长书房、誊录舆图的“特别”的庶女,存着一点好奇吧。


又过了约莫一刻钟,舆图上一段关键的河道标注誊写完毕。仪兰搁下笔,轻轻吹干墨迹,起身对长柏道:“大哥,这部分已完成。余下的,我明日再过来继续。”

长柏点点头:“辛苦六妹妹。天色不早,你且回去歇息吧。”

仪兰行礼告退,经过齐衡身边时,再次微微欠身。齐衡亦颔首回礼,目光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,方才别开。

走出书房,廊下寒风扑面,让仪兰因久坐和专注而有些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些。丹橘提着灯笼候在门外,主仆二人默默往回走。

“姑娘,”丹橘低声道,“方才齐公子身边的小厮,跟咱们院的小丫头打听姑娘平日读什么书呢。”

仪兰脚步未停,声音平淡:“随他打听去。” 心中却想,齐衡此人,果然心细。不过,也仅此而已。

回到疏影轩,她照例先进入空间。灵泉边,她舒展了一下因长时间伏案而略显僵硬的肩颈,又练了半个时辰的枪法,直到微微出汗,才觉畅快。白日里在书房那种被无形规矩和他人目光隐约束缚的感觉,在此刻烟消云散。

她洗净手,走到书案前——空间里的书案。上面摊开的不是女诫诗词,而是她根据记忆和零星信息,自己绘制拼接的、更为详尽的京畿乃至北疆部分区域的简图,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注解,涉及山川地势、兵力驻防(传闻)、粮草转运可能路线等等。这是在为那个已知的、必将到来的乱世,做最笨拙也最认真的准备。她知道自己的武力是自保的底牌,但在这等可能席卷天下的风波中,个人的勇力有限。了解地势,判断局势,或许能在关键时刻,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,甚至……做点什么。

看着图上那些标注,她又想起白日长柏与齐衡关于漕运改革的讨论。民生多艰,权力博弈……这太平表象下的暗流,或许比她想象的更加汹涌。而她能做的,唯有尽力让自己变得更强,更清醒。

次日,她去给王氏请安时,王氏正与海氏商量着什么事,见她来了,便道:“你来得正好。过几日,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做东,邀了几家相熟的夫人**去她家庄子上赏早梅,也泡泡温泉。你大嫂子身子不便,墨兰……精神短,如兰一个人去我不放心。你收拾收拾,到时随我同去。”

又是吴大娘子。仪兰心中了然,这位伯爵夫人是京城交际场上的活跃人物,她的邀约,往往带有相看或联络感情的意味。王氏带她去,依旧是看重她“稳当、不惹事”。

“是,母亲。”她应下。

“你如今也大了,”王氏看着她,语气比往常更温和些,“出门在外,言行举止代表的是盛家的脸面。吴大娘子人虽爽利,但眼里不揉沙子。你只需如常般守礼即可,不必刻意逢迎,但也莫要太过沉闷。”

“女儿明白。”

从正院出来,迎面遇见如兰。如兰听说仪兰要同去,高兴地挽住她的胳膊:“六姐姐也去?太好了!我正愁一个人闷呢!吴大娘子的庄子我还没去过,听说她家庄子上的温泉眼是最好的,梅花也稀罕!”

看着如兰纯粹欢喜的模样,仪兰也微微笑了笑:“嗯,一起去。”

赏梅那日,天色晴好。吴大娘子的庄子在京郊,占地颇广,引了活水做成溪流,亭台楼阁点缀在疏朗的梅林之间,景致果然不俗。来的多是相熟的勋贵官宦家眷,气氛比齐国公府随意些,却也依旧透着矜贵。

王氏带着仪兰和如兰,与几位夫人寒暄。如兰很快就被相熟的**妹拉去看一株罕见的绿萼梅,叽叽喳喳说笑去了。仪兰安静地跟在王氏身后,听她们谈论着京城最新的衣料花色、各家儿女的近况。偶尔有夫人问及她,她便得体地回答两句,不多言,也不冷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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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2-7 18:57:49 来自手机 |只看该作者
年关的气氛一日浓过一日,前头书房里,盛纮考校完长柏、长枫的功课,捻须沉吟。长柏身姿笔挺,答问清晰沉稳,一篇时政策论写得有理有据,已有几分未来朝臣的气度。长枫则略显浮躁,文章词句华丽,却有些空泛,被盛纮点出几处疏漏,脸上便有些讪讪的。

“柏儿近来进益颇大。”盛纮最终道,“只是文章之道,除了道理,还需人情练达。年后多与你那些同年、同窗走动,听听外头的风声议论,于你日后为官有益。”

“儿子谨记父亲教诲。”长柏肃然应道。

盛纮又看向长枫,语气严厉了些:“枫儿,你心思活络是好事,但切莫浮在面上。学问要扎实,行事更要稳重。你哥哥即将春闱,你也要收收心,莫要整日只知与那些浮浪子弟吟风弄月!”

长枫忙低下头:“是,父亲。儿子知错。”

从书房出来,长枫快走几步追上长柏,扯了扯他的袖子,低声道:“大哥,父亲也太严了些。我那些朋友,也都是读书种子,不过是闲暇时聚聚,谈些诗词文章罢了。”

长柏停下脚步,看着弟弟尚带稚气的脸,正色道:“二弟,父亲的话你要记在心里。交友须慎,尤其在京城,耳目众多。有些人,面上谈诗论文,背地里不知做些什么勾当。你我身为盛家子弟,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,莫要给父亲惹麻烦。”

长枫有些不服,却又不敢反驳兄长,只嘟囔道: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他眼珠一转,又换了话题,“对了大哥,听说前几日齐国公府的赏花宴,母亲带了六妹妹去?齐衡……真如传闻中那般人物?”

长柏眉头微蹙:“你打听这些做什么?齐国公府门第高贵,非我等可随意议论。六妹妹随母亲赴宴,是礼仪往来,你莫要多想,更不可在外胡言。”

“我哪有……”长枫嘀咕着,心里却对那位传闻中的“京城第一美男”更好奇了。他平日自诩风流,结交的也多是以容貌才情自矜的少年,对这等众口一词赞誉的人物,难免存了几分比较之心。

几日后,庄学究在澄心斋讲《春秋》,论及诸侯会盟、纵横捭阖之道。齐衡今日也来盛府寻长柏讨教学问,便在澄心斋旁听。他坐在长柏下首,身着月白襕衫,身姿如松,神情专注。阳光透过窗棂,在他侧脸镀上一层淡金,更显得眉眼如玉,气质清贵。连素来严肃的庄学究,目光落在他身上时,也缓和几分。

课间休息,长枫终于按捺不住,凑到齐衡面前,笑着拱手:“这位便是齐家哥哥吧?常听家兄提起,今日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
齐衡起身还礼,笑容温煦:“盛二弟客气。元若(长柏字)兄学问扎实,为人端方,我常来请教,受益良多。”

长枫见他态度随和,并无高高在上的架子,胆子更大了些,便与他谈起近日读的诗词,又问起京城文会的趣事。齐衡一一作答,引经据典,信手拈来,言辞却并不炫耀,只如闲谈家常。长枫听得入神,心中那点比较的心思不知不觉淡了,反生出几分钦佩。

长柏在一旁看着,见二弟与齐衡相谈尚属得体,略略放心,也加入讨论,话题渐渐由诗词转到近日朝中关于漕运改革的争议。齐衡虽年少,但出身国公府,耳濡目染,见解竟颇为不俗,与长柏有来有往,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。

纱帘后,墨兰今日精神好些,也来听讲。听到前头传来齐衡清朗温润的嗓音,谈论着她似懂非懂的朝政经济,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。那声音离她如此之近,却又隔着一层不可逾越的纱帘与天堑般的门第。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说话时微微含笑的侧脸,那日赏花宴上惊鸿一瞥的印象,此刻变得更加清晰,也更加遥不可及。心头那股熟悉的郁气又隐隐翻腾,她忙端起茶盏,借氤氲的热气掩饰自己微微发白的脸色。

如兰对这些朝政经济全然不感兴趣,只支着耳朵听外头哥哥们偶尔提到的京城趣闻,什么哪家酒楼出了新菜式,哪个戏班新排的戏好看。明兰依旧安静,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,记录着庄学究讲学的要点,偶尔抬起眼,目光掠过纱帘,又迅速垂下。

仪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姿态放松。她能清晰地听到前头长柏、齐衡、长枫三人的对话。长柏的沉稳务实,齐衡的聪慧通透(虽略带世家子弟的优渥视角),长枫那点急于融入又稍显稚嫩的心思,都透过话语传递过来。这是一幅生动的“京城官宦子弟交际图”,也是未来可能影响朝局的潜在力量缩影。她像个冷静的记录员,将这些信息与人物性格一一对应,存入脑海。

她注意到齐衡的声音在提到某些具体民生细节时,会微微停顿,询问长柏的意见,态度认真,并非故作姿态。这让她对此人的观感略好了一分——至少不是全然不食人间烟火的纨绔。但也仅此而已。他的世界,与她的世界,依然隔着千山万水。

下学后,长柏邀齐衡去自己书房继续讨论一篇策论。长枫厚着脸皮也想跟去,被长柏以“莫要打扰”为由打发走了,只得悻悻然回了自己院子,心里却琢磨着,下次文会,定要邀请齐衡,也好在朋友们面前长长脸。

齐衡随长柏往外走,经过回廊时,目光不经意扫过女眷们离开的方向,只看到几个袅娜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。其中那个藕荷色的身影,走得最稳,步态间有种不同于其他闺秀的……利落?他想起那日赏花宴上,她沉静垂眸、应对得体的模样,还有那手筋骨内蕴的好字。盛家这位六姑娘,倒有些特别。不过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,他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回与长柏的讨论上。

后宅里,如兰拉着明兰,兴奋地说着刚才偷听到的哥哥们谈话里的趣事。墨兰默默回到林栖阁,倚在窗前,望着院子里积雪发呆。采云端来药,她接过,慢慢喝着,药汁的苦涩似乎一直蔓延到心底。

王氏正听周妈妈回禀年节事务,听到齐衡今日过府,与长柏相谈甚欢,眉头动了动,对周妈妈道:“齐家这孩子,倒是个知道上进的。柏儿与他结交,是好事。只是……”她顿了顿,“枫儿那性子,还需拘着些,莫要让他借着柏儿的关系,整日往外跑,结交些不三不四的人。”

“大娘子放心,奴婢会提醒跟着二少爷的人。”周妈妈应道。

夜幕降临,盛府各院次第亮起灯火。疏影轩里,仪兰摒退下人,进入空间。灵泉汩汩,她舒展了一下筋骨,白日里端坐听讲的些微疲惫一扫而空。她没有立刻开始修炼,而是取出纸笔,将今日听到的关于漕运改革争议的几个要点记录下来,又与之前搜集到的零散信息对照。这并非为了干预,只是一种习惯,一种试图理解这个时代权力运行脉络的尝试。

她知道,长柏、齐衡他们讨论的这些“大事”,终有一天,可能会以某种方式,波及到她所在的这方后宅。多了解一分,未来或许就多一分从容。

而此刻,前院书房里,灯火通明。长柏与齐衡相对而坐,案上摊开书卷舆图,两人时而低声讨论,时而提笔勾画。齐衡指着漕运图上某处关口:“元若兄,此处河道狭窄,历年淤塞严重,若从此处着手疏浚,虽工程浩大,但可一劳永逸,连通南北水系,于漕运、于民生,皆大利也。只是朝中恐有不同声音,牵扯利益太广。”

长柏凝目细看,沉吟道:“衡弟所言甚是。然兹事体大,非一时可决。家父在工部,亦知其中难处。或许可先上陈利害,请旨勘验,徐徐图之……”

窗外寒风呼啸,室内却因专注的讨论而暖意融融。两个少年,一个端方持重,一个清贵明睿,在这寂静的冬夜里,勾勒着他们心中关于家国未来的模糊蓝图。他们并不知道,隔着一重重院落,一个身怀秘密的少女,也正以她独特的方式,默默关注并理解着他们谈论的世界。

夜色渐深,盛府归于宁静。只有巡夜婆子单调的梆子声,回荡在积雪覆盖的庭院间。每个人,都在自己的轨道上,等待着新年的到来,也等待着命运即将掀开的下一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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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2-7 18:56:35 来自手机 |只看该作者
年关下的雪,时停时续,将盛府内外勾勒得一片素净。各房各院都忙着自家的年事,连带着走动都少了,唯有扫洒的仆役脚步匆匆,呵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清冷的空气里。

林栖阁的愁云,似乎比别处更浓重些。墨兰歪在暖榻上,身上盖着厚锦被,手里捏着一卷书,半晌也没翻动一页。窗外天色阴沉,映得她脸色愈发苍白。林小娘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,手里做着针线,是一双男子的厚袜,针脚细密。

“娘,”墨兰忽然开口,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,“你说,父亲是不是……厌弃我了?”

林小娘手一抖,针尖险些扎到手指,忙放下活计,强笑道:“胡说些什么!你父亲前日还问起你的病情,让你好生将养。你是他亲女儿,他怎么会厌弃你?”

“那为何……”墨兰眼睫低垂,声音更轻,“齐国公府的帖子,母亲带了六妹妹去,却只字未提我?我不过是病了,又不是……”她咬住下唇,没说完。

林小娘心头一酸,握住女儿的手:“我的儿,你嫡母做事,自有她的章程。你病着,她如何带你去?仪兰那丫头,不过是赶上了,充个场面罢了。你且宽心,等开春你大好了,各样的聚会还能少了?凭你的才貌,到时定能把旁人都比下去。”

“才貌……”墨兰苦笑一下,抬眼望着帐顶繁复的花纹,“有才貌又如何?终究是庶出。六妹妹也是庶出,可母亲如今越来越倚重她,连那些要紧的账目人情都让她沾手。如兰是嫡出,自不必说。明兰……闷不吭声的,可嫡母也没忘了她,年后也要为她打算。唯有我,病了这一场,倒像是被遗忘了。”

“不准你这么想!”林小娘声音微厉,随即又软下来,“墨儿,你是娘的心头肉,娘怎么会让你被遗忘?你父亲那里,娘自会去说。眼下你只管养好身子,其他的,有娘在。”

墨兰看着母亲眼底的急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然,没再说话,只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重新拿起书卷,目光却失了焦距。

正院里,炭火旺旺地烧着。王氏正与海氏对坐着商量年后给各府回礼的单子。海氏小腹已微微隆起,气色却很好,眉目温和。

“母亲,这几家与父亲公务上往来密切,礼需厚些,但也不能太过,免得惹眼。”海氏指着单子上一处,“倒是这几家世交故旧,年节走动原是为情分,礼不妨更精巧贴心些。我瞧着库房里还有几匣子南边新来的上等胭脂米和桂花糖,不若每家添上一份,妇人家更喜这些。”

王氏点头:“你想得周到。就按你说的办。”她顿了顿,看向海氏,“你身子重,这些琐事本不该劳你费神。”

海氏温婉一笑:“不妨事的,母亲。媳妇能帮母亲分担些,心里也高兴。只是……”她略一迟疑,“年后各府宴请只怕更多,媳妇这样子,怕是不能随母亲出门应酬了。如兰妹妹活泼,明兰妹妹沉静,都是好的。只是六妹妹那边……”

王氏知道她的意思。仪兰近来表现越发沉稳妥帖,齐国公府一行也得体,王氏是看在眼里的。只是到底年纪还小,又是庶出,有些场合,带出去仍需斟酌。

“仪兰是个省心的,带出去倒不丢人。”王氏缓缓道,“只是她性子太静了些,不如如兰讨喜。墨兰……唉,那孩子心思重,病这一场,愈发沉郁了。年后看看再说吧。”

正说着,外头传来如兰清脆的笑语声,帘子一挑,如兰拉着明兰的手走了进来,两人脸蛋都红扑扑的,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星子。

“母亲!大嫂嫂!”如兰欢快地叫道,“你们看,我和七妹妹堆的雪人!”她指着窗外院子里一个歪歪扭扭、插着根胡萝卜当鼻子的雪疙瘩,得意洋洋。

明兰跟在她身后,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,向王氏和海氏行礼。

王氏见她们玩得开心,脸上也露出笑意:“这么冷的天,还跑出去疯玩!仔细冻着!快过来烤烤火。”

如兰嘻嘻笑着,凑到炭盆边伸手取暖,嘴里还不停:“母亲,我和七妹妹说好了,过年的时候,我们要一起剪窗花!七妹妹剪得可好了,她答应教我剪‘年年有鱼’!”

明兰细声道:“是五姐姐学得快。”

海氏笑着看她们:“如兰妹妹活泼,明兰妹妹手巧,正好作伴。”

如兰转头看向海氏,目光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,好奇地问:“大嫂嫂,小侄儿什么时候出来呀?他出来后,我能带他玩吗?”

海氏被她问得脸微红,王氏笑骂道:“没规矩!你小侄儿出来,也是你带着胡闹的?”

屋里一时笑语晏晏,驱散了冬日的寒意。明兰安静地坐在如兰身边,听着她们说笑,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衣带上系着的一个旧荷包,那是她生母卫小娘留给她的唯一念想。

又过了两日,是个难得的晴日。如兰在屋里闷得慌,硬拉着明兰去花园里散步。雪后的园子,别有一种清寂的美。假山石上覆着雪,池塘结着薄冰,几株老梅在墙角默默吐着幽香。

“七妹妹,你瞧这冰!”如兰指着池塘,“能不能站上去?”

明兰忙拉住她:“五姐姐,使不得!这冰看着厚,谁知道承不承得住人?危险。”

如兰撇撇嘴:“我就说说嘛。”她踢了踢脚边的雪块,忽然道:“七妹妹,你说……四姐姐的病,什么时候能好?整日闷在屋里,多没意思。”

明兰低声道:“四姐姐身子弱,需好好将养。”

“我看她是心病。”如兰快人快语,“自打听说齐国公府那事,她就没舒坦过。要我说,齐家公子好看是好看,可跟咱们有什么关系?想那么多,不是自己找罪受么?”

明兰看了如兰一眼,心想,五姐姐这样想得开,未尝不是福气。她轻声说:“人各有志。四姐姐……或许只是想得比旁人多些。”

“想得多有什么用?”如兰不以为然,“该是你的,跑不掉;不是你的,想破头也没用。像我,就想着怎么把‘年年有鱼’的窗花剪好,过年多讨几个红包,买那套‘鲁班锁’的新花样,多实在!”

明兰被她逗得微微一笑:“五姐姐说的是。”

两人正说着,忽见不远处,墨兰披着厚厚的银狐斗篷,由采云扶着,正慢慢沿着小径走来。她似乎也没料到会遇见她们,脚步微顿。

如兰已经扬声招呼:“四姐姐!你也出来走动了?今儿天好,出来透透气是对的!”

墨兰走近了,脸上没什么血色,对如兰点点头,目光落在明兰身上,见她穿着半旧的鹅黄袄子,安安静静地站在如兰身边,手里还捏着个什么小东西。

“七妹妹也在。”墨兰声音淡淡。

明兰敛衽:“四姐姐安好。”

墨兰“嗯”了一声,视线扫过明兰手里那个旧荷包,针脚细密,绣着简单的兰草,已经有些褪色了。她记得,那是卫小娘的东西。心头莫名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说不清是轻蔑,还是同病相怜的微涩。

“你们方才在说什么?”墨兰问。

如兰抢着道:“说剪窗花呢!四姐姐,你手巧,过年也教我们剪几个新花样吧?”

墨兰扯了扯嘴角:“我病着,手上没力气,怕是不能了。你们玩吧。” 说着,便示意采云扶她继续往前走,似乎不愿多谈。

如兰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,小声对明兰道:“四姐姐好像……不太高兴。”

明兰没说话,只将手里的旧荷包握得更紧了些。她看着墨兰渐渐远去的背影,又想起林栖阁终日不散的药味,想起嫡母偶尔提起四姐姐时那微蹙的眉头。这深宅里的女子,无论是如五姐姐这般豁达,如四姐姐这般心高,还是如她自己这般沉寂,似乎都有各自的难处与不得已。而那个总是沉静得近乎游离的六姐姐仪兰,又到底在想些什么呢?明兰偶尔会觉得,六姐姐看她们的眼神,像隔着层雾,明明近在咫尺,却又仿佛远在天边。

疏影轩里,仪兰正临窗习字。她写得极慢,一笔一划,力透纸背。写的是庄先生前日讲的《孟子》篇章:“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……”

丹橘轻手轻脚进来,换了一盏热茶,低声道:“姑娘,方才五姑娘和七姑娘在花园里碰见四姑娘了,说了几句话。”

“嗯。”仪兰笔尖未停。

“四姑娘瞧着气色还是不好。”丹橘又道,“林小娘那边,听说昨儿个又去找老爷了,在书房外头站了许久,像是哭过。”

仪兰写完最后一个字,搁下笔,吹了吹未干的墨迹。纸上字迹清峻挺拔,隐有风骨。她看着那行字,心想,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……这后宅里的女子,谁的心志不曾被磋磨?谁的筋骨不曾被束缚?只是,这“大任”,又在哪里?

她所求的,从来不是这宅院里的“大任”。她所求的,不过是拥有一份能够自主选择如何生活的力量与自由。这或许比所谓的“大任”,更难。

窗外,天色又阴了下来,似乎又要下雪了。年关将近,这盛府后宅里的每个人,都在这风雪将至的静谧中,沿着各自命运的轨迹,默默前行。热闹是她们的,算计是她们的,忧愁也是她们的。而她,盛仪兰,只需做个清醒的看客,偶尔伸手拂去落在自己肩头的雪花,然后,继续走自己的路。那条路,通往更广阔的天地,虽然眼下,还隐在重重雾霭之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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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2-7 18:53:12 来自手机 |只看该作者
年关的脚步踩着积雪,咯吱咯吱地近了。盛府上下洒扫庭除,准备年货,人人脸上都带着忙碌的喜气,只那喜气底下,各藏着各的心思。

林栖阁里,药味总散不尽。墨兰拥着锦被靠在床头,手里拿着一卷书,却半晌没翻一页。她脸色比前些时日更苍白了些,眼下淡淡的青影,衬得那双杏眼越发幽深。采云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,轻手轻脚地放在床头小几上。

“姑娘,该用药了。”采云的声音压得低低的。

墨兰像是没听见,目光落在窗外光秃秃的枝桠上,忽然道:“采云,你说……齐国公府的梅花,是不是开得特别好?”

采云心里一跳,勉强笑道:“姑娘怎么想起这个?咱们府里的梅花也好看着呢,等您好些了,奴婢陪您去看。”

墨兰收回目光,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、没什么笑意的弧度:“是吗?”她顿了顿,声音更轻,像是自言自语,“那日……我若是没病,该多好。”她想起丫鬟们私下传的,齐衡公子如何玉树临风,如何温文有礼,如何……对六妹妹也点头致意。心头那点不甘和燥意,像小火苗似的,舔着她的心肺。

帘子轻响,林小娘端着个小碟子走了进来,碟子里是几样清淡的点心。“墨儿,发什么呆?先把药喝了。”

墨兰垂下眼睫,接过药碗,眉头都没皱一下,一饮而尽。林小娘看着她,心疼地拿帕子给她拭了拭嘴角,挥手让采云下去。

“我的儿,你这病总不见大好,可急死为娘了。”林小娘坐在床边,握住女儿冰凉的手,“那些个赏花宴、诗会,不去也罢。养好身子最要紧。等你父亲得了闲,我再去求求他,让他请更好的太医来。”

墨兰没应声,只轻声问:“姨娘,齐国公府……是不是很高?”

林小娘脸色微变,四下看了看,压低声音:“我的小祖宗,你打听这个做什么?那是咱们能攀扯的人家吗?平宁郡主那是什么眼力?你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官……”她见女儿眼神黯淡下去,心又软了,叹了口气,“墨儿,姨娘知道你心高。可有些事,强求不来。咱们安安分分的,将来让你父亲给你寻个稳妥的读书人家,未必就不好。你瞧那如兰,整日没心没肺,不也乐呵着?仪兰那丫头,闷不吭声的,不也得了你嫡母几分青眼?各人有各人的缘法。”

“缘法?”墨兰抬起眼,眸子里有细碎的光,却没什么温度,“我的缘法,就是困在这四方院子里,看着她们出去见世面,然后等着父亲‘寻个稳妥人家’打发了吗?”她声音很轻,却带着刺,“六妹妹如今都能跟着母亲去齐国公府了……她凭什么?”

林小娘被问得一噎,心头也涌起一阵酸楚和不平,却只能强压下去,柔声劝道:“她是占了年纪小、看着稳当的便宜。你嫡母带她出去,不过是充个场面,显显自家女儿规矩好。齐国公府那样的门第,哪里真会把她放在眼里?你且宽心,等你好了,以后机会多得是。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身子养好,莫让你父亲觉得你病弱,将来不好说亲。”

墨兰闭上眼,不再说话。道理她都懂,可心头的火,哪是几句宽慰就能浇灭的?齐衡那张清俊温润的脸,还有他看向仪兰时那平和的一瞥,总在她眼前晃。凭什么?就因为她是庶出,就因为她病了这一场?

正院里,王氏正听着周妈妈回话。

“林栖阁那边,药一直没断,四姑娘精神头还是不大好,夜里常咳嗽。”周妈妈低声道,“林小娘倒是安分,除了照料四姑娘,便是做针线,不大出门。”

王氏拨弄着手里的暖炉,淡淡道:“安分就好。墨兰那孩子……心思太重,不是什么好事。她若一直这么病恹恹的,年后那些聚会,倒不好带她出去了。”

周妈妈会意:“大娘子说的是。四姑娘才情是好的,只是这身子骨和心性……到底不如五姑娘开朗,也不如六姑娘沉稳。”

王氏“嗯”了一声,又问:“如兰那丫头呢?这两日又疯跑到哪儿去了?”

周妈妈脸上露出点笑模样:“五姑娘跟着七姑娘在屋里学着打络子呢,说是要给您和老爷编个新花样的过年用。难得静下来。”

“明兰?”王氏有些意外,“她倒是安静。如兰能坐得住跟她学,也是奇了。”

“七姑娘手巧,打的络子花样新奇又结实,五姑娘瞧着喜欢,便缠着要学。”周妈妈道,“七姑娘也不藏私,教得耐心。”

王氏点了点头:“明兰那孩子,是太静了些。不过手巧心细,也是好的。”她沉吟片刻,“年后……也该给她留意留意了。总不能一直这么无声无息的。”

这时,外头小丫鬟禀报,六姑娘来了。王氏让人进来。

仪兰是来送核对好的年节下人赏银发放细目的。她穿着家常的淡青袄子,眉目沉静,行礼问安后,将册子呈上。

王氏翻看着,条理清晰,数目分明,连哪房哪院有几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子该减半发放都标注得清清楚楚,心下满意。合上册子,她看着仪兰,忽然道:“齐国公府那日,你做得不错。郡主面前,不失礼,也不张扬。”

仪兰微微垂首:“母亲教导有方。”

王氏摆摆手:“你是懂事的孩子。如今你大嫂子身子重,许多事我顾不过来,你既稳妥,年后一些人情往来的琐碎事,你便多费心些。跟着周妈妈,也学学怎么和那些管事娘子、别府有头脸的妈妈们打交道。”

这便是要让她接触一些更实际的人情世故和管家实务了,比单纯核对账目又进了一步。仪兰心中明白,这是王氏对她能力的进一步认可,也是将她往“能干的庶女”方向培养。她恭顺应下:“女儿遵命,定当用心学习,不负母亲期望。”

从正院出来,路过小花园,恰看见如兰和明兰坐在避风的亭子里,石桌上散着各色彩线。如兰正拿着一根打了一半的络子,撅着嘴抱怨:“哎呀,又错了!明兰,你看这里,怎么绕的?”

明兰坐在她对面,手里活计不停,闻言抬眼看了看,细声道:“五姐姐,这根黄线该从下面穿过去,不是上面。你看,这样……”她放下自己的,拿过如兰手里的,手指灵巧地翻转几下,一个错处就被修正了。

如兰凑近了看,恍然大悟:“原来是这样!你真厉害!”她接过络子,又兴致勃勃地编起来,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。

明兰微微笑了笑,继续低头做自己的。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,洒在她沉静的侧脸上,竟有种别样的宁和。

仪兰脚步未停,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。如兰的娇憨,明兰的沉寂,墨兰的郁结,王氏的权衡,林小娘的不甘……这盛府后宅,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,扮演着自己的角色,揣着自己的心思,过着这个年。

而她,盛仪兰,穿越者,苏瑾的徒弟,身怀秘密与武力的少女,也在这其中,找到了自己暂时安身立命的方式——做一个有用的、省心的、规矩的旁观者与学习者。不主动掺和,但也不完全置身事外。积蓄力量,等待时机。

至于齐衡……那日的惊鸿一瞥,的确赏心悦目。但也仅此而已。那样的明月,挂在齐国公府的高天上,看看就好。她心里那方更广阔、更自由的天地,可比这后宅的四方天,有意思多了。虽然眼下,她还只能在这四方天里,耐心地,一步一步,走稳自己的路。

疏影轩的梅花,终于开了三两朵,瘦骨伶仃的,却香气清冽,倔强地透进窗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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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2-7 18:51:41 来自手机 |只看该作者
雪停了几日,天色依旧灰蒙蒙的,压得人心里也沉甸甸的。疏影轩里,仪兰刚核对完一批年节赏人的尺头花样,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腕子。丹橘端上热茶,低声道:“姑娘,听说四姑娘那儿,这两日又请大夫了。”

仪兰接过茶盏,暖意透过瓷壁传到指尖。“还是咳嗽?”

“说是夜里咳得厉害,睡不安稳。”丹橘道,“林小娘急得什么似的,昨儿个亲自去正院回话,眼睛都是肿的。”

仪兰抿了口茶,没接话。墨兰这病,七分是真,三分怕是心病。诗会上齐衡那一问,像颗石子投进她心里,激起的怕是比旁人看到的涟漪更深。只是这心事,于病情无益,反是拖累。

“母亲怎么说?”

“大娘子让用好药,又吩咐厨房单给林栖阁做清淡滋补的膳食。”丹橘顿了顿,声音更低,“不过,奴婢听正院的小丫头嚼舌,说大娘子私下里对周妈妈叹气,讲墨兰姑娘心思太重,不是福相。”

仪兰放下茶盏。王氏看得明白。墨兰的才情相貌是优势,可那份过于急切、过于敏感的心思,在高门大宅里,确是容易招祸的根苗。只是这话,谁也不会当面去说。

又过了两日,王氏将仪兰叫去,指着桌上一摞新送来的帖子道:“临近年关,各府走动宴请多了。这些是给家里姑娘们的帖子,有赏梅的,有听戏的,还有约着一起做针线的。你瞧瞧,哪些该去,哪些寻个由头推了,拟个单子给我。”

仪兰接过,一张张翻看。帖子来自各家夫人**,依着与盛家的亲疏远近、父亲官职关联,重要性各不相同。她快速浏览,心中已有计较。

“母亲,永昌伯爵府吴大娘子办的赏梅宴,与咱们家素有往来,且吴大娘子为人爽利,帖子又下得早,该去。”她抽出那张洒金帖子,“刘侍郎夫人约的闺中姐妹小聚,多是文官家眷,姐姐们去,也能结交些性情相投的手帕交,亦可去。至于这几张,”她点出另外几张,“或是往来不密,或是时机凑巧与其他要紧事冲突,不妨以姐姐们需准备年节事宜、或身子略有不适为由,客气回绝了。”

王氏听着,点了点头,却又道:“齐国公府平宁郡主前日也下了帖子,说是府里得了些上好的水仙,请几家相熟的女孩儿过去赏玩。这帖子……你看如何?”

齐国公府?仪兰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顿。平宁郡主是齐衡的母亲,那位在设定中以高傲严苛闻名的郡主。她的宴请,分量自不同。只是,盛家与齐国公府,门第相差甚远,这“相熟”二字,只怕是客气话。

“郡主娘娘的帖子,自然是极大的体面。”仪兰斟酌着词句,“只是……齐国公府门第高贵,郡主娘娘眼界也高。咱们家姐姐们虽好,终究是初次得帖,需格外谨慎。去是一定要去的,只是衣着言行,更需仔细,以端庄稳妥为上,不求出彩,但求无过。母亲觉得呢?”

王氏深深看了她一眼:“你想得周全。就按你说的办。墨兰病着,如兰跳脱,明兰……太过沉默。这次,你随我一同去。”

仪兰心中微讶,面上却依旧平静:“是。”

齐国公府的赏花宴,定在三日后。到了那日,仪兰穿了身颜色素净、料子却极好的藕荷色折枝梅花纹袄裙,外罩淡青色灰鼠斗篷,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点翠梅花簪并两朵小巧的绒花,薄施脂粉,整个人清淡得像是雪后初霁时的一缕微光,不扎眼,却自有一种沉静气韵。

王氏见了,只点了点头,没说什么。如兰打扮得娇艳些,一身海棠红,围着王氏问东问西。墨兰因病未能同行,明兰则安静地跟在最后。

齐国公府的气派,又非永昌伯爵府和刘侍郎府可比。府邸开阔,庭院深深,一路行来,仆役规矩森严,悄然无声。引路的婆子举止得体,笑容恰到好处。

宴设在一处临水的暖阁,四面装着大幅玻璃窗,窗外几株老梅开得正盛,映着未化的积雪,景致极佳。阁内暖意融融,熏着淡淡的梅香。已有几位**到了,皆是衣着精致,仪态不俗。

平宁郡主坐在上首主位,年约四旬,保养得宜,容貌昳丽,只是眉宇间带着久居人上的疏淡与威仪,目光扫过众人时,敏锐如电。她穿着绛紫色云纹宫装,发髻高绾,插着赤金点翠大凤钗,通身气派,令人不敢直视。

王氏领着女儿们上前见礼。平宁郡主淡淡一笑,受了礼,目光在如兰明艳的脸上略停一停,又掠过明兰怯怯的模样,最后落在仪兰身上,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。

“这便是盛大人府上的千金?果然好模样,好规矩。” 郡主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矜贵。

王氏忙谦逊几句。郡主赐了座,便有丫鬟捧上茶点。茶是上好的六安瓜片,点心小巧玲珑,样样精致。

席间多是郡主在问,王氏在答,说的无非是家常闲话,京城趣闻。几位**也都乖巧听着,偶尔郡主问起,才细声答话。仪兰始终垂眸静坐,捧着茶盏,小口啜饮,不多言,也不显得拘谨。

正说着话,暖阁外传来脚步声和少年清朗的说笑声。帘栊一挑,齐衡走了进来,身后还跟着两位年纪相仿的华服公子。他今日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锦袍,领口袖边镶着银狐风毛,身姿挺拔,面如冠玉。一进来,满室仿佛都亮堂了几分。饶是仪兰早有心理准备,此刻亲眼见到,心下也不由暗赞一声:这相貌气度,担得起“京城第一美男”的名头,确实有种精雕细琢、不似凡俗的美,偏偏眼神温润,冲淡了那份过于耀眼的距离感。

“母亲。” 齐衡上前给郡主行礼,又向王氏和众位夫人**团团一揖,礼数周全,“听闻母亲这里设宴赏花,儿子与友恰从书房出来,特来请安。”

平宁郡主面色柔和了些:“起来吧。见过盛夫人和几位**。”

齐衡应了,目光自然扫过座中几位少女。在如兰身上略顿,微微颔首;看到明兰时,见她头垂得低低,便也礼貌地移开;最后,视线落在了仪兰身上。

仪兰在他看过来时,已起身,随着姐妹们一同敛衽行礼。她动作不疾不徐,姿态标准,目光微垂,恰好落在齐衡腰间一枚羊脂玉佩上,并未与他对视。

齐衡见她这般沉静,倒是多看了一眼,温声道:“盛六姑娘有礼。”

“齐公子。” 仪兰声音平稳,依旧没抬眼。

齐衡笑了笑,那笑容干净明朗,如春风拂过冰面。他转向郡主:“母亲与诸位夫人**赏花品茗,儿子不便打扰,这便告退了。”

平宁郡主点点头:“去吧。晚间留你两位朋友用饭。”

齐衡应下,又行了一礼,才与同伴退了出去。自始至终,举止优雅,言辞得体,无可挑剔。

他走后,暖阁里似乎安静了一瞬。几位**,包括如兰,都悄悄抬眼看向门口。郡主将一切尽收眼底,神色不变,只端起茶盏,轻轻撇了撇浮沫。

王氏适时笑着说了几句夸赞齐衡的话,郡主淡淡应了,话题又转到水仙花上。

宴席散时,郡主让身边的大丫鬟给每位**都备了一份回礼,是几枝含苞欲放的名贵水仙,养在精巧的钧窑水盂里。给王氏的礼则略厚些。

回府的马车上,如兰抱着那盂水仙,爱不释手,叽叽喳喳说着齐国公府的富贵,齐衡的俊美。王氏听着,偶尔应一声,神色间却有思量。

仪兰靠坐着,闭目养神。今日一见,平宁郡主果然名不虚传,高傲精明,齐衡……也确是龙章凤姿,无可挑剔。只是,越是完美无瑕,越是让人觉得遥远而不真实。那样的门第,那样的人物,与她何干?她摸了摸袖中苏瑾所赠的玉佩,那温润踏实的触感,远比今日所见的一切,更让她觉得安心。

她知道,今日之后,盛家几位姑娘去过齐国公府、见过平宁郡主和齐衡的消息,很快会在某些圈子里传开。墨兰若知道了,不知病是会更重,还是会激起更多不甘的心思。如兰或许只是看个热闹。至于她自己……今日表现,应该算是“端庄稳妥,不求有功但求无过”吧?足够了。

马车驶入盛府,刚下车,便有丫鬟急匆匆过来,对王氏禀报:“大娘子,墨兰姑娘……墨兰姑娘听说今日齐国公府宴请的事,哭着闹了一场,刚喝了药睡下,林小娘正守着。”

王氏眉头一拧,脸上现出疲色与不耐,挥挥手:“知道了。” 转头对仪兰和如兰道,“你们先回去歇着。今日的事,不许到处乱说。”

如兰吐了吐舌头,抱着水仙跑了。仪兰应了声“是”,带着丹橘回了疏影轩。

屋里炭火温暖,驱散了外头的寒气。丹橘一边帮她卸下钗环,一边低声道:“姑娘,墨兰姑娘那边……怕是不好。”

仪兰望着镜中自己清淡的眉眼,没说话。墨兰的路,是自己选的。旁人劝不了,也替不了。她能做的,不过是守好自己的方寸之地,在这越来越复杂的棋局里,做个清醒的旁观者,然后,默默积蓄自己的力量,等待那个或许终将到来的、能够让她稍微舒展羽翼的时机。至于齐衡,今日惊鸿一瞥,足矣。那等人物,如同天边明月,看看就好,奢望不得,也不必奢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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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2-7 18:46:53 来自手机 |只看该作者
雪后初晴,日头白晃晃的,照着庭院里未扫净的残雪,有些刺眼。杭绸那桩事,王氏发落得干脆,府里表面重归宁静,底下却暗流涌动。针线房的郑妈妈虽保住了差事,行事却愈发小心翼翼,对底下人管束更严。采买处换了新人,是王氏另一个陪房,做事一板一眼,油盐不进。林栖阁那边,林小娘称病不出的时候多了,墨兰的病倒是渐渐有了起色,偶尔能在花园里见到她裹着厚厚的斗篷慢慢散步,脸色依旧苍白,却比前些时日多了点活气。只是见了姐妹们,话越发少,只淡淡点头便过。

仪兰依旧过着她的日子。每日晨昏定省,听庄先生讲学,帮着王氏核对些不轻不重的账目文书,闲暇时便在疏影轩里看看书,练练字,或是在空间里舒展筋骨。她像一块沉在深潭底的石头,外头风浪再大,也激不起太多涟漪。

这日核对完年节下赏人的荷包数目,她从王氏处出来,正碰见如兰带着丫鬟从花园里嬉笑着回来,手里拿着一枝不知从哪儿折来的红梅,小脸冻得通红,眼睛却亮晶晶的。

“六姐姐!”如兰看见她,欢快地跑过来,“你看这梅花,开得多好!我让丫鬟偷偷折的,可别告诉母亲!”

仪兰看了看那枝遒劲的红梅,确实精神,笑道:“五妹妹好兴致。只是仔细手冷。” 说着,将自己手里的暖手炉递过去,“暖暖吧。”

如兰也不客气,接过来捂在手里,凑近了低声道:“六姐姐,你听说了没?前几日杭绸那事,母亲发落得可真痛快!我瞧着于妈妈那脸色,啧啧……不过,我总觉得,事情没完。”她眨眨眼,带着点少女特有的、对隐秘事件的好奇与兴奋。

仪兰神色不变:“母亲既已处置,便是了结了。咱们做女儿的,不必多问。”

如兰撇撇嘴:“我知道,规矩嘛。就是觉得……怪没意思的。四姐姐病着,整天不见人;大嫂子有了身孕,母亲不让多劳累;你又不爱说话……闷死了。” 她摆弄着手里的梅花,忽然眼睛一亮,“对了,过几日刘侍郎家办赏雪诗会,给咱们家下了帖子,母亲说要带我和四姐姐去呢!六姐姐你去不去?”

赏雪诗会?仪兰心中微动。刘侍郎是盛纮上司,他的邀约,王氏自然重视。带墨兰和如兰去,是情理之中。自己这个庶女,去或不去,端看王氏心意。

“母亲若让我去,我便去;若不让,便在府里也好。”她答得平淡。

如兰却来了劲:“我去跟母亲说!你一起去嘛,多个人热闹!再说了,你那么稳当,母亲带出去也有面子。” 她拉着仪兰的袖子摇了摇,带着几分娇憨的央求。

仪兰笑了笑,没应承,也没拒绝,只道:“五妹妹快回去加件衣裳吧,仔细着凉。”

如兰见她这样,知道多说无益,嘟囔了一句“六姐姐总这样”,便抱着暖炉,带着丫鬟蹦蹦跳跳走了。

仪兰望着她的背影,心想,如兰这性子,倒是难得的透亮。嫡女的骄纵是有,但也单纯直接,喜怒都在脸上。比之墨兰的曲折心思,明兰的过分沉默,如兰这样,在深宅里或许反倒活得轻松些——只要王氏一日是主母,她便有一日的底气。

至于赏雪诗会,她并不十分在意。去,不过是又多一次在人前扮演“得体庶女”的机会;不去,也无甚损失。她如今更在意的,是另一件事。

前几日她借着核对年礼的机会,翻看了部分与盛家有往来的官员名录及简单备注。其中提到了齐国公府。齐衡……这名字她记得。设定里,他是重要人物。如今他应该已在京中,或许也在这类诗会的邀请之列。若去,或许能远远瞧上一眼,对日后可能发生的事,心里先有个模糊的印象。但也就仅此而已了。现在的她,与他乃是云泥之别,任何多余的念头都是自寻烦恼。

回到疏影轩,丹橘递上一封信:“姑娘,登州老太太那边托人捎来的,还有一包药材。”

仪兰接过信。老太太在信里絮絮叨叨,问她在京城可还习惯,天冷了要添衣,饮食要精细,又说长柏成了亲是喜事,盼着她也好……末了,提了一句,苏瑾先生前些时日托人往登州送了些山货药材给她,她吃着很好,让仪兰有机会也代她向苏先生问好。

信纸粗糙,字迹带着老人特有的迟缓,却让仪兰心头一暖。这世上,除了空间和苏瑾,大概也只有祖母是真心牵挂她,不掺杂太多利害权衡。她将信仔细收好,又看了看那包药材,都是些温补常见的,却胜在品质极佳,想来是老太太特意挑了捎来的。

苏瑾……想起这个名字,仪兰心中那股因宅院琐事而生的滞闷便散去不少。那个立于嵩山风雪中、目光清冽如剑的女子,才是她内心深处认同并向往的榜样。自由,强大,清醒,哪怕身负秘密与过往,也活得坦荡自持。比起这后宅里汲汲营营的妇人少女,苏瑾的世界,才更贴近她灵魂深处那个现代独立的灵魂。

只是不知,山高水远,先生如今可还安好?那枚玉佩贴身戴着,温润依旧,却再无音讯传来。

晚间,王氏果然打发人来,说刘侍郎府上的赏雪诗会,让仪兰也一同去,嘱咐她好生准备,不可失礼。仪兰应了,心中无甚波澜,只让丹橘翠微找出那套赴永昌伯爵府宴时做的衣裳首饰,检查熨烫。

到了诗会那日,雪又零星飘起来。刘侍郎府邸比永昌伯爵府更显文雅,园子里亭台楼阁,错落有致,覆着薄雪,宛如水墨画。来的多是文官家眷,气氛比勋贵宴请更清雅些,但也更重才学名声。

王氏带着墨兰、如兰、仪兰三人,一路与人寒暄。墨兰今日穿了身淡紫折枝梅纹的袄裙,外罩银鼠皮斗篷,病后初愈,略显清减,却更添了几分弱柳扶风之态,与人说话时,声音轻柔,偶尔轻咳,引得不少夫人注目,问起病情,她便温婉答了,言语得体。如兰则是一身海棠红,活泼明媚,跟着母亲,该笑时笑,该行礼时行礼,虽不如墨兰出彩,却也娇憨可人。

仪兰依旧是一身不出错的藕荷色,安安静静跟在王氏身后半步,不多言,只微笑。有人问起,王氏便道:“这是我家六姑娘。” 对方见她沉静,多半夸一句“文静”,便也过了。

诗会设在临水的暖阁里,四面窗户糊着明纸,能赏雪景,又不冷。刘夫人是个和气的中年妇人,招呼大家入座,上了暖酒热茶,便提议以“雪”为题,或诗或词,或联句,不拘一格,助助兴。

席间几位素有才名的**便跃跃欲试。墨兰沉吟片刻,也提笔写了一首七绝,字迹清秀,诗意清冷孤高,颇合她此刻心境与外形,引得几位夫人低声品评。如兰对作诗头疼,干脆画了一幅简笔的雪中红梅,虽技法稚嫩,但胜在立意鲜明,色彩对比有趣,也得了几句夸赞。

轮到仪兰,她起身,微微福了一福,声音清晰平稳:“女儿愚钝,诗词一道实不擅长。见诸位姐姐妹妹珠玉在前,更不敢班门弄斧。不若……为母亲和诸位夫人**誊录一首前人的咏雪佳作,聊表心意,也借古人笔墨,应和今日景致。” 说着,让丫鬟铺纸研墨,提笔写下了柳宗元的《江雪》。

她字是下过苦功的,在嵩山两年随苏瑾习文练武,腕力指力远超寻常闺秀,写出的楷书端正中有筋骨,清劲挺拔,与诗中孤绝冷峭的意境隐隐相合。一首诗写完,搁笔,纸上墨迹未干,已引得几位夫人侧目。

“好字!” 刘夫人赞道,“笔力不俗,闺阁中有此功力,难得。”

王氏面上也添了光彩,笑着谦逊:“小女胡乱练练,让夫人见笑了。”

仪兰垂首退回座位,心中并无得意。她知道,自己这般表现,既不出格(只是抄诗),又显露了扎实的基本功(字好),还显得谦逊知礼,最是稳妥不过。果然,之后便无人再特意关注她,焦点重新回到那些积极作诗联句的**身上。

墨兰看了仪兰的字,眼中掠过一丝复杂,随即又专注于与旁人的诗词唱和。如兰则凑过来,小声对仪兰道:“六姐姐,你那字写得真好!比我强多了。作诗可真是难为我。”

仪兰对她笑笑:“五妹妹的画很有生气,也很好。”

正说着,暖阁外一阵说笑喧哗,似是又来了客人。帘栊挑起,几位华服公子并几位年轻**说笑着进来,为首的是刘侍郎的公子,身边跟着的几位,瞧着也是官宦子弟。原来前头男客们的诗会也散了,一些相熟的便结伴到后头来给母亲、姐妹们问安。

暖阁里气氛顿时更活跃了些。夫人**们并不避讳,只略略整理仪容,依旧说笑。几位公子给刘夫人和王氏等长辈行了礼,便与相识的姐妹打招呼。

仪兰随着众人起身,垂眸立在王氏身后。她能感觉到几道目光扫过她们姐妹三人,在墨兰身上停留得略久些。她并不抬眼去看,只盯着自己裙摆上的忍冬花纹。

忽然,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:“这位……可是盛家妹妹?”

仪兰微微一怔,抬起眼帘。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少年立在王氏面前几步远,正微微笑着看向她……身侧的墨兰。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,面容俊秀,气质温润,目光清澈,通身透着良好的教养与书卷气。

墨兰显然也有些意外,脸颊微红,敛衽行礼:“小女盛氏墨兰,不知公子是……”

那少年笑容更温和些:“在下齐衡,家父与盛伯父同在朝为官。方才见妹妹诗作清雅,字迹秀逸,故冒昧一问。”

齐衡。果然是他。

仪兰心中了然,目光平静地掠过齐衡,又迅速收回。只见墨兰脸上红晕更甚,声音越发轻柔:“齐公子谬赞了,小女拙作,不堪入目。”

王氏在一旁笑着接口:“原来是齐国公府的公子。墨儿,还不谢过齐公子夸赞。”

齐衡又与王氏寒暄两句,目光不经意般扫过仪兰和如兰,对王氏道:“这二位是……”

“这是小女如兰,这是小女仪兰。”王氏介绍道。

如兰好奇地打量着齐衡,大方地行了礼。仪兰也依礼福身,动作标准,目光始终微垂,不曾与齐衡对视。

齐衡对她们点点头,笑容依旧得体,却未再多言,又与刘公子说了几句话,便与同伴们告辞出去了。

他们一走,暖阁里便有些微妙的骚动。几位夫人低声交谈,目光不时瞥向墨兰。刘夫人笑着对王氏道:“齐家这孩子,倒是知礼。听闻书也读得极好。”

王氏含笑应着,眼底却有思量。

墨兰坐回位置,捧着茶杯,指尖微微发白,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缘故。如兰凑到仪兰耳边,用气声道:“那就是齐国公府的独子?长得可真俊……四姐姐脸都红了呢。”

仪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,示意她噤声。她看着墨兰低垂的侧脸,那上面有羞涩,或许,还有一丝被注意到的欣喜与更深的渴望。齐衡的出现,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这位心思细腻、渴望攀高的庶女心中,激起了怎样的涟漪,旁人难以尽知。

只是,齐国公府的门第,又岂是易与?齐衡本人看着温和,但这类世家子弟的婚姻,牵扯更广。墨兰这份刚刚萌动的心思,前路只怕艰难。

诗会散时,雪已停了。回府的马车上,王氏闭目养神,神色有些疲倦。墨兰靠着车壁,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,默默出神。如兰则叽叽喳喳说着诗会上的见闻,谁家**诗作得好,谁家公子模样周正。

仪兰安静地坐着,手拢在袖中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温润的玉佩。齐衡……这个在设定中与她未来有颇多纠葛的少年,今日算是见了第一面。的确风姿出众,但于她而言,也仅此而已。她很清楚自己眼下的位置与未来的可能。齐国公府,太过遥远,且绝非良配——至少对她这个盛家庶女而言,那高门里的日子,只怕比如今更不自由。

她所求的,从来不是这般显赫却束缚重重的姻缘。

马车驶入熟悉的巷道,盛府的灯笼在暮色中亮起温暖的光。外头的诗酒风流、才子佳人,都随着车帘落下而被隔绝。眼前,依旧是深宅的规矩,姐妹的微妙,主母的权衡。

她轻轻吐出一口气。还好,她心中有嵩山,有灵泉,有苏瑾先生曾指点的广阔天地。眼前的方寸之地,困不住她真正向往自由的灵魂。只是,路要一步一步走。眼下,她仍是盛家六姑娘,需得在这棋局中,寻到自己最安稳、也最有利的位置。

至于其他,且待风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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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2-7 18:44:32 来自手机 |只看该作者
冬月里的雪,断断续续下个没完,将盛府内外裹成一片素净。疏影轩的炭盆日夜烧着,暖融融的,仪兰却总觉得这暖意透不过那层沉沉的规矩与算计。自打王氏将一部分年节琐事交给她协理,她虽尽力推脱了些,只肯接手些文书核对、账目清点的“死功夫”,却也难免要多在正院走动。这一走动,有些事,便不想看,也得看进眼里。

墨兰的风寒反反复复,总不见大好。林栖阁那边,药香混着炭气,终日不散。林小娘往正院请安的次数倒勤了,每每打扮得素净憔悴,言语间满是替女儿忧心,又不时提起墨兰如何强撑病体也要读书练字、孝顺嫡母,听得王氏面上淡淡的,只按例宽慰几句,赏些药材补品。底下却隐隐有传言,说四姑娘这病,一半是冻的,一半是心思太重,郁结于心。

这日庄先生讲《战国策》,说到“远交近攻”,墨兰竟破天荒地隔着帘子问了一句:“先生,此策用于家国纷争,固然犀利。然则,若用于……亲近之人之间,又当如何?” 她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,却异常清晰。

澄心斋内一时静了静。纱帘后,如兰讶异地转头看墨兰。明兰低着头,看不清神色。长柏眉头微蹙。长枫则有些茫然。

庄先生沉默片刻,方道:“此问……倒是别致。策为术,术无善恶,存乎一心。然则,亲近之人,贵在坦诚,以利相交,利尽则散;以势相迫,怨怼必生。家国大事,或可不择手段;至亲伦常,当以情义为先,以利辅之,或可长久。若本末倒置,恐伤人伤己。” 他并未直接回答“如何”,却点出了利害与情义的根本。

墨兰在帘后默然,良久,低声道:“学生受教。”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。

下学后,雪下得大了些。墨兰走得慢,仪兰与明兰跟在她身后不远。快到岔路口,墨兰忽然停下,回头看向仪兰,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极淡的笑:“六妹妹,先生今日所言,你可听懂了?”

仪兰抬眼,对上她有些复杂的目光,平静道:“妹妹愚钝,只觉先生说得在理。至亲之间,算计太过,确实无益。” 她刻意略过了“远交近攻”的比喻。

墨兰笑容淡了些,没再说什么,扶着丫鬟转身往林栖阁方向去了。

明兰走到仪兰身边,望着墨兰消失在雪幕中的背影,忽然极轻地说:“四姐姐……变了许多。”

仪兰没接话。她能感觉到墨兰身上那种急切与不甘,像被压紧的弹簧。林小娘的筹谋,嫡母的冷淡,自身才情与庶出身份的矛盾,还有那场缠绵病榻的风寒,都在催逼着这个心思敏感的少女。庄先生一句“远交近攻”,怕是戳中了她某些不好宣之于口的念头。

隔了几日,王氏请了相熟的太医进府,给墨兰诊脉,也顺带给老太太、海氏并几位姑娘请个平安脉。太医给墨兰看过后,沉吟良久,开了方子,又对王氏道:“四姑娘这症候,风寒是表,肝气郁结、思虑过度是里。汤药调理固然要紧,更需放宽心怀,静心休养,切忌劳神多思。”

这话传到各院,众人反应不一。王氏叹口气,吩咐用好药,又让厨房按太医说的准备些疏肝理气的膳食送去林栖阁。林小娘当着王氏的面,拿着帕子直抹眼泪,连声道“都是我不好,没照看好墨儿”。如兰私下对仪兰嘀咕:“四姐姐整天想那么多,能不病么?” 明兰则默默地将自己新绣的一个安神香囊,让丫鬟送去了林栖阁,说是里头放了宁神的干花,挂在帐子里或许能睡得好些。

仪兰也备了一份礼,不是药材,也不是绣品,而是一小匣子上好的松烟墨,并两支紫毫笔,让丹橘送过去,只说:“六姑娘说,四姐姐病中烦闷,若有力气时,写写字,静静心,也是好的。”

东西送去,林栖阁那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。但过了两日,墨兰竟让丫鬟采云送来一幅她病中临的《灵飞经》小楷,字迹虽因虚弱有些力弱,但结构清秀,风骨犹存。附了张短笺,只有四字:“笔墨甚佳。”

仪兰看了那幅字,心想,墨兰心里那团火,怕是没那么容易熄。只是不知,这火最终会灼伤谁。

年关越来越近,府里上下忙着扫尘、备年货、裁新衣。海氏显了怀,王氏便让她多多休息,许多事自己揽了回来,又因看重仪兰稳妥细心,一些核对账目、分发年赏、安排守夜轮值等繁琐却要紧的事,愈发倚重她。仪兰推脱不得,只得更加谨慎,凡事循旧例,多请示,绝不自作主张。饶是如此,也难免要和各处管事、妈妈们打交道。

这日核对完年下赏给各处仆役的份例银子与东西,已是晌午。仪兰正要回疏影轩用饭,却见王氏身边得力的周妈妈匆匆过来,脸色有些不好看,低声道:“六姑娘,大娘子请您过去一趟,有点事。”

仪兰心中一凛,跟着周妈妈去了正院。屋里炭火暖得让人发闷,王氏坐在炕上,面前摊着几本账册,脸色沉静,看不出喜怒。下头站着管针线的郑妈妈和管采买的于妈妈,两人都垂着头,气氛凝滞。

“兰儿来了。”王氏抬了抬下巴,“你来看看这个。”

仪兰上前,接过王氏递来的一本账册和几张单据。是今年下半年府中采购各色绸缎布匹的账目。她快速浏览,目光在一处停住——账上记着九月里采买了一批上用的杭绸,共二十匹,单价颇高。但旁边附着的出货单子却显示,同期只支取了十五匹用于各房秋装,另五匹标注“入库”。可她分明记得,前几日核对库房缎匹账时,新入库的杭绸,只有三匹。

“母亲,这账目……似乎对不上。”她放下账册,声音平稳。

王氏“嗯”了一声,看向郑妈妈和于妈妈:“你们说说,那两匹杭绸,去哪儿了?”

郑妈妈先开口,声音发颤:“回大娘子,奴婢……奴婢只管按单子支料子做活计,这采买入库的事,奴婢实在不知啊!”

于妈妈忙道:“大娘子明鉴!那批料子确是二十匹,奴婢亲自验过收入库的,库房当时有记档!许是……许是后来支取时,账房记错了?或是……或是库房保管不善,出了纰漏?”她将责任往账房和库房推。

周妈妈在一旁冷冷道:“账房那边我已问过,支取记录清清楚楚,就是十五匹。库房张妈妈也说,入库就是二十匹,但眼下库里只剩十八匹,她也不知道那两匹何时、被谁、以何名目支走的,账上没有。”

这就是一笔糊涂账了。两匹上用的杭绸,价值不菲,竟不翼而飞。

王氏看着底下两个妈妈,目光锐利:“府里的东西,不是大风刮来的。今日少两匹绸缎,明日就能少别的。我管家这些年,还没出过这等没头没脑的事。你们一个是管着针线,经手料子最多;一个是负责采买,东西经你手进来。如今东西没了,总要有个说法。”

郑妈妈“噗通”跪下,哭道:“大娘子,奴婢在府里伺候这么多年,从不敢起半点贪心!这事实在与奴婢无干啊!”

于妈妈也跪下了,却咬死只说东西入库时是齐全的,后面的事她不知道。

王氏显然不信,却也没立刻发作,只道:“既如此,你们先回去,各自想想。也想想平日手下人可有手脚不干净的。明日此时,再来回话。若还想不出……”她没说完,但未尽之意让人胆寒。

两个妈妈战战兢兢地退下了。

屋里只剩下王氏、周妈妈和仪兰。王氏揉了揉眉心,对仪兰道:“你怎么看?”

仪兰知道这是考校,也是试探。她斟酌道:“女儿愚见,此事蹊跷。账目单据看似齐全,却对不上实物。郑妈妈、于妈妈各执一词。库房张妈妈那边,也需再细查入库出库的详细记录,以及平日看守可有疏漏。或许……并非一人所为,或是中间哪个环节被人钻了空子。”她只分析可能性,绝不指名道姓。

王氏点点头:“是这个理。贪墨事小,乱了规矩事大。尤其是年关底下,人心浮动,更需整肃。”她看了一眼仪兰,“这事,你先别管了。我自有主张。”

“是。”仪兰应道,心中却想,王氏怕是要借此机会,敲打一批人,也清理一下府中积弊了。只是不知,这会牵扯到谁。

果然,接下来几日,府里气氛明显紧绷起来。王氏雷厉风行,先是让周妈妈带人彻底清盘了库房布料,又严查了近期所有贵重物品的出入账目,连带着针线房、采买处乃至各院领用物品的记录都翻了一遍。动静不小,却只揪出几个小丫鬟婆子偷拿些零碎东西的小错,那两匹杭绸依旧下落不明。

郑妈妈和于妈妈被叫去问了几次话,两人互相推诿,又都喊冤。郑妈妈甚至病倒了。于妈妈则四处打听,试图找出对自己有利的说辞。

这日午后,仪兰在屋里看书,丹橘从外头回来,脸色有些古怪,低声道:“姑娘,奴婢方才听说……于妈妈偷偷去找了林栖阁的云栽说话,塞了个不小的荷包呢。”

云栽是林小娘身边得用的丫鬟。仪兰翻书的手顿了顿。于妈妈这个时候去找林小娘的人……是想求情?还是这事,本就与林栖阁有什么牵扯?

她想起那批杭绸入库的时间,正是九月。那时墨兰还没病,林小娘也还时常在盛纮面前说得上话。若说林栖阁想多弄些好料子……也不是不可能。只是,两匹绸缎,值得冒这么大风险,做这么明显的手脚吗?

“别多嘴,只当不知道。”仪兰对丹橘道。这事王氏正在查,水深得很,她不想沾惹。

然而,树欲静而风不止。隔了一日,王氏忽然将仪兰又叫了去,屋里除了周妈妈,竟还有林小娘。林小娘眼睛红肿,像是哭过,见仪兰进来,只勉强点了点头。

王氏脸色比上次更沉,将一张按了手印的纸递给仪兰:“你看看这个。”

仪兰接过,是一份供词,落款是针线房一个叫春杏的三等丫鬟。供词上说,九月里某日,她曾见郑妈妈私下将两匹料子交给一个面生的小厮拿走了,当时以为是正常支取,没在意。后来见查账,心中害怕,才说出来。她描述那小厮的样貌,竟与林栖阁一个负责跑腿买办的小厮有七八分相似。

“你怎么看?”王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
仪兰心念电转。春杏的供词,直接将矛头指向了郑妈妈,又隐隐牵连林栖阁。郑妈妈是王氏从王家带来的老人,一向老实,会做这种事?那小厮若真是林栖阁的,林小娘知道吗?还是被人当了枪使?

“母亲,单凭一面之词,恐难定论。”她谨慎道,“春杏为何当时不说,现在才说?那两匹料子若真是被小厮拿走,是送去了林栖阁,还是转手到了别处?那小厮如今何在?都需查实。况且……”她顿了顿,“郑妈妈是母亲身边的老人,一向忠心,此事……或许另有隐情。”

她这话,既指出了供词的疑点,又稍稍回护了郑妈妈(毕竟是王氏的人),也没全然否定与林栖阁的可能关联,留足了余地。

王氏还没说话,林小娘先“噗通”一声跪下了,哭道:“大娘子明鉴!妾身纵然有天大的胆子,也不敢动府里的东西啊!定是那起子黑了心肝的下人,自己做了坏事,想往我们林栖阁身上泼脏水!那小厮……那小厮前几日告假回乡下老家了,眼下根本不在府里,死无对证啊!大娘子,您要替妾身做主啊!”她哭得梨花带雨,情真意切。

王氏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小娘,又看看手中供词,半晌没说话。屋里只闻林小娘低低的啜泣声。

良久,王氏才缓缓道:“你先起来。这事,我自有分寸。”她让周妈妈扶起林小娘,又对仪兰道,“你先回去吧。”

仪兰退出正院,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。春杏的供词出现得太巧,那小厮偏偏这时候“回乡”,林小娘的反应看似委屈,却总让人觉得有些刻意……这像是一场编排好的戏,只是不知,导演是谁,目的又是什么。

回到疏影轩,她让丹橘悄悄去打听一下春杏的来历和近日与谁来往过密。丹橘去了半日,回来道:“春杏老子娘都在庄子上,她自己在府里没什么根基,平日里闷不吭声的。不过……有人瞧见,前几日于妈妈身边的婆子,找过春杏说话,还给了她一小包点心。”

于妈妈?仪兰眯了眯眼。如果于妈妈是贼喊捉贼,自己贪了料子,又怕查出来,于是买通春杏做伪证,将脏水泼向郑妈妈和林栖阁,一来转移视线,二来若能借此扳倒郑妈妈(她是王氏的人),或让林栖阁吃个挂落,她于妈妈日后在采买上岂不更能一手遮天?

这算计倒是不浅。只是,王氏会信吗?

次日,府里便有了结果。王氏当众发落:针线房郑妈妈御下不严,致使贵重料子遗失,罚三个月月钱,仍留原职,以观后效。采买处于妈妈,办事不力,账目不清,即日起撤去采买差事,降为粗使婆子。那个作伪证的春杏,打二十板子,撵出府去。至于林栖阁,王氏只字未提,仿佛那供词里提及的小厮从未存在过。

于妈妈面如死灰,被拖下去时,怨毒地瞪了一眼郑妈妈,又飞快地扫过一旁垂首站着的仪兰。郑妈妈则是捡回一条命般,连连磕头谢恩。

一场风波,看似平息。两匹杭绸依旧没找到,成了悬案。但府中上下都看得明白,王氏这是各打五十大板,既惩处了失职的,警告了心怀鬼胎的,也维持了表面的平静,没让后宅彻底撕破脸。至于真相到底如何,或许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。

仪兰冷眼旁观,心想,这大概就是深宅里的“平衡”之术。真相有时候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维持住局面,不伤筋动骨。王氏的手段,不可谓不高明。只是经此一事,府里暗地里的较劲,怕是只会更隐蔽,也更激烈。

她想起庄先生讲的“远交近攻”。如今看来,这盛家后宅,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微缩版的合纵连横。只是不知道,下一个被推到台前“疏影轩里,炭火噼啪。仪兰提笔,在纸上随意写画,无意识地勾勒出山川地势的简图,又添上几个代表不同势力的标记。这是她在空间里常做的推演游戏。如今看着纸上抽象的线条,再想想白日里那些人那些事,忽然觉得,这后宅方寸之地,人心的曲折险恶,排兵布阵的复杂程度,恐怕也不遑多让。

只是,她的战场,终究不在这里。这些算计倾轧,看得清就好,不必深陷。她的目光,早已越过这重重屋宇,投向了更不可测、却也或许更广阔的远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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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2-7 18:41:19 来自手机 |只看该作者
日子进了冬月,京城头一场雪下来,薄薄地覆了瓦檐枝头。疏影轩墙角那几株老梅打了骨朵儿,硬撑着不肯开。仪兰裹着银鼠皮袄子,捧着手炉,看丹橘带着小丫头扫庭前雪。雪光映着窗纸,屋里显得格外亮堂。

王氏那儿忽然打发人来,说年节下各府走动多,礼尚往来繁琐,让仪兰过去帮着理一理礼单,对对账。这差事说重不重,说轻也不轻,要紧的是细心不出错,还要懂些人情世故,知道哪家该厚哪家该薄,哪样礼合时宜。仪兰放下手炉,换了身见客的衣裳,带着翠微过去。

正院里炭火烧得旺,海氏也在,正与王氏对着一个单子低声商量。见仪兰来了,王氏指指旁边一叠账册礼单:“你来得正好。这些是往年与各家往来的旧例,还有今年新添的几家。你心思细,帮着瞧瞧,有无疏漏不当之处,或是哪里能略作增减,更妥帖些。”

仪兰应了,在靠窗的案几旁坐下,翠微帮着磨墨铺纸。她先不急着看今年的,把往年的旧例单子细细翻了一遍。盛家来往的多是盛纮同僚、王氏娘家亲眷、华兰婆家忠勤伯府那边的关联,以及一些故交世谊。礼物品类、厚薄,依着亲疏远近、官职高低、有无特殊交情或求托,各有不同。她看得仔细,脑中飞快地将这些信息与平日听来的各家情况、父亲官场动向一一印证。

看着看着,她笔尖在一处停了停。那是送给都察院一位刘御史的年礼,单子上列着湖笔徽墨、上等宣纸并一些土仪,中规中矩。她记得前几日偶然听长柏与海氏说话,提起这位刘御史近来连续上了几道折子,直指户部钱粮积弊,言辞颇为激烈,虽未牵扯工部,但同在京城为官,风向不可不察。且这位御史素以清直闻名,不喜奢华。

她略一沉吟,蘸墨在旁边另纸写了几行小字,将那套价值不菲的湖笔徽墨换成了两方朴实无华但石质极佳、适合日常批阅公文用的普通端砚,土仪中一些过于花哨的点心也换成了实在的干果蜜饯。想了想,又添了一小罐上好的、清热明目的菊花茶——刘御史年纪不小,据说目力不佳,常熬夜看卷宗。

另一处,是给光禄寺一位李少卿家的礼。这位李少卿官位不高,但与宫中采买有些关联,王氏娘家那边似有生意往来。往年礼不轻,但仪兰隐约记得,这位李少卿家风似乎不甚严谨,子弟有奢靡之名。她笔尖顿了顿,将礼单上两匹过于鲜亮的妆花缎划去,换成了颜色更稳重的暗纹锦缎,又将一套赤金酒器换成了实用大方的成套细瓷餐具,价值未减,但更显内敛务实。

她边看边写,偶尔停笔思索。那边王氏与海氏似乎商量定了什么事,海氏带着丫鬟先出去了。王氏走过来,站在仪兰身后,看她笔下勾画。

见仪兰将刘御史的湖笔徽墨换成普通端砚,王氏眉头微动,没说话。看到改动李少卿家的礼单,她出声道:“这李家……往年不是这么送的。可是觉得有何不妥?”

仪兰放下笔,起身回话:“母亲,女儿只是胡乱揣测。想着刘御史风骨清直,或许更喜实用朴拙之物。且女儿曾听哥哥提过,御史大人近来为公务劳神,目力受损,故而添了点菊花茶,聊表关切。至于李少卿家,”她顿了顿,声音放得更轻些,“女儿也是听说,李家公子们正当年少,喜好鲜亮也是常情。只是咱们家送年礼,终究是父亲同僚间的礼节往来,送些大方得体的实用物件,或许更显郑重,也不至惹人议论咱们家……投其所好太过?”

她话说得委婉,但“惹人议论”、“投其所好太过”几个字,却让王氏神色一凛。她重新拿起那两份改动过的礼单细看,越看越觉得仪兰考虑得周全。刘御史那里,送礼送到心坎上,比贵重更有效;李家那里,避开了可能招致“巴结”或“助长奢靡”嫌疑的东西,稳妥第一。

王氏不由重新打量这个庶女。这份眼力心思,哪里像个十三岁的闺阁少女?倒像是常年在外头走动、深谙人情世故的。她想起赏菊宴上仪兰的稳妥,如今看来,那并非偶然。

“你想得周到。”王氏缓缓坐下,语气比平日更和缓些,“就按你改的办。其余的,你也一并瞧瞧,有不妥的,直接改了便是。” 这便是给了不小的权限和信任。

“是,母亲。” 仪兰重新坐下,继续翻看。有了王氏的首肯,她改动起来更从容些,但依旧谨慎,每处改动都附上简短理由,多是“更合某家素日家风”、“时下更流行此样”、“听闻某夫人不喜艳色”之类,言之有据,绝不空泛。

王氏在一旁看着,见她运笔飞快,却条理分明,遇到吃不准的,还会抬头轻声询问一两句,譬如“母亲,听闻孙大人家老夫人礼佛,今年添一串伽楠香珠可使得?”或是“郑将军家刚添了孙子,礼单里加一对婴孩用的赤金长命锁,分量略加重些,是否更显喜庆?”

不知不觉,厚厚一叠礼单对完,窗外天色已近黄昏。王氏揉了揉额角,看着案上整理得清清楚楚的单子与附注,心中竟觉松快不少。她看了一眼依旧坐得笔直、面上毫无疲色的仪兰,忽然道:“往后这些事,你便多费些心。你大嫂子虽能干,但如今要帮着管里里外外,还要调理身子准备……”她顿了顿,没说完,但意思明了,海氏或许快有孕了,“你是个明白孩子,多替你大嫂子分担些。”

这便是正式将一部分家务琐事,特别是文书账目、人情往来的核对权,交给了仪兰。虽不是管家大权,却是极见信任与倚重的差事。

“女儿晓得了,定当尽心。” 仪兰起身应道,脸上并无太多喜色,依旧是那副沉静模样。

回到疏影轩,丹橘和翠微得知姑娘得了大娘子的看重,都喜形于色。仪兰却只吩咐打水洗漱,换了家常旧衣,坐在灯下将今日核对的要点又在心中过了一遍,确认无误,才放下心来。

夜里进了空间,她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修炼。今日在王氏面前展露了远超年龄的细致与“懂事”,固然是好事,获得了更多信任与倚重,但也意味着更多的目光与责任。她需要平衡。

灵泉边,她一边活动着手腕脚踝,一边想着白日的事。那位刘御史……或许可以再多留意些。都察院的消息,有时比邸报更快。还有李少卿家,虽只是小官,但宫中使用采买这条线,若能理清脉络,或许将来有用。她将这些记下,准备日后留心收集相关信息。

正想着,忽然听见外间丹橘似乎起身了,接着是轻微的开门声和压低的话语,隐隐有“四姑娘”、“药”、“不安生”等词飘进来。仪兰立刻收敛心神,退出空间。

果然,不一会儿,丹橘轻手轻脚进来,见她“醒着”,便低声道:“姑娘,方才四姑娘那边的采云过来借炭,说是她们院子的炭不够烧了,四姑娘夜里看书,冻着了,咳嗽得更厉害了些。奴婢瞧着采云眼睛红红的,怕是那边……不太平。”

仪兰坐起身。墨兰的风寒拖了这些日子,时好时坏,林小娘那边想必着急。炭不够烧?各院份例都是定好的,墨兰那里不至于克扣至此,怕是底下人见林栖阁近来势头不如以往,有些怠慢,或是墨兰自己心思重,夜里耗神,炭火便费些。

“咱们的炭可还够?”她问。

“够的,姑娘省俭,还有富余。”丹橘道。

仪兰想了想:“匀一篓子上好的银霜炭给四姐姐送去,就说我惦记她病着,夜里寒冷,让她暖暖和和地养病。” 她顿了顿,又道,“别声张,悄悄送去就是。”

丹橘应了,自去安排。

仪兰重新躺下,却无睡意。墨兰那点争强好胜又敏感多思的性子,在这深宅里,病了怕是更添郁结。送炭不过是小事,但能让墨兰少受些冻,也能让林栖阁那边知道,这府里不全然是看人下菜碟的。她并非烂好心,只是觉得,在这四方天地里,姐妹间哪怕不亲厚,也没必要落井下石。些许小惠,无关大局,却能让自己心里舒坦些,也少些无谓的怨怼。

第二日去请安,在王氏处果然碰见了墨兰。她脸色有些苍白,裹着厚厚的斗篷,不时轻咳两声。王氏问了问病情,吩咐再请大夫来看看,又叮嘱好好休息。墨兰柔顺应了,目光掠过坐在下首的仪兰时,微微点了点头,眼神比往日柔和些许。

从正院出来,墨兰叫住仪兰:“六妹妹。”

仪兰停下脚步:“四姐姐。”

“昨夜……多谢你的炭。”墨兰声音有些低,带着病中的沙哑,“我那里……下人惫懒,让你看笑话了。”

“四姐姐说哪里话,不过是些炭火罢了,姐姐身子要紧。”仪兰语气平和。

墨兰看着她沉静的侧脸,忽然道:“六妹妹,你……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?整日里争这些没意思的。”

仪兰微微一怔,没想到墨兰会突然说这个。她抬眼,对上墨兰那双带着不甘、疲惫与一丝迷茫的眼睛。默然片刻,她道:“四姐姐想多了。人各有志,谈不上可笑不可笑。只是……”她顿了顿,声音更轻,“身子是自己的,争什么,都不如先顾好自己。”

这话说得平淡,却像一根小针,轻轻扎在墨兰心口。她怔了半晌,苦笑着摇摇头:“你说得对。” 却也没再多说,裹紧斗篷,扶着丫鬟慢慢走了。

仪兰看着她的背影,心想,墨兰是聪明人,有些道理未必不懂,只是身在局中,不甘心罢了。自己又何尝不是?只不过所求不同,方式不同而已。

年关越近,府里越发忙碌。仪兰帮着王氏料理年礼年事,接触的事务越来越多,见的管事仆妇也多了起来。她发现,有些事,光有细心和道理还不够,还得有些手腕。比如管库房的张妈妈,是王氏陪房,有些倚老卖老,交上来的账册偶尔有含混不清处。仪兰也不当面驳她,只将存疑处单独抄录下来,附上自己查到的市价或往年旧例,一起呈给王氏看,什么也不多说。王氏看了,自然心中有数,过后寻个由头申饬了张妈妈几句,又夸仪兰账目清楚。张妈妈此后便收敛许多,对着仪兰也恭敬起来。

再比如采买上的人,见仪兰年轻,又是庶女,起初送来的东西偶有以次充好。仪兰也不发怒,只将次品当着管事的面摆出来,淡淡道:“这等成色,怕是送不到各房主子面前,也入不了库。妈妈们辛苦采买,许是一时看走了眼。不若拿回去,换了好的再来?也省得母亲问起,大家脸上不好看。” 话说得不软不硬,既点明了问题,又给了台阶。管事们见她虽年轻,却不好糊弄,做事便也认真起来。

这些琐碎事务,耗神费力,但仪兰处理得游刃有余。她将现代职场里那套“对事不对人”、“用事实说话”、“给予合理反馈”的方法,不着痕迹地用在了这深宅管理中,效果竟出奇地好。王氏见她将一应琐事处理得井井有条,省了自己许多心力,对她越发倚重,有时连一些不大不小的家事也交给她先拿主意。

仪兰在盛家的地位,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琐碎事务中,悄然稳固、提升。她依旧沉静少言,但那份沉静里,渐渐透出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笃定与分量。连盛纮偶尔问起家事,王氏也会提一句“兰儿帮着料理,甚是妥当”。盛纮看向这个庶女的目光,也多了些审视与考量。

这一切,仪兰都坦然受之。她知道,这些“看重”与“倚重”,是她用能力换来的,也是她未来争取更多自主权的资本。她像一株生长缓慢却根系深扎的植物,在这看似平静的深宅土壤里,默默汲取养分,稳固自身,静待风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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